夜風穿廊而過, 簌簌瀟瀟, 將殿門跟前的薄紗掀起又落下。砰砰的聲音, 攪得宮中的人心很是不寧。

薑念念靜默的望著顧長卿的輪廓, 一時間竟有些微怔。隻覺得心頭酸澀, 又暖和, 眼淚還是在不爭氣的往下掉。

“好了。”顧長卿目光深深的凝視著她, 握住她的手,“都是要做娘親的人了,為何還是這般愛哭?莫非這朝中, 還有敢叫你哭的人麼。”

薑念念往前去,貼住了他的鼻子,她閉著眼睛說:“……真好。”

顧長卿便伸出手去捋她的長發, “怎麼好了?”

薑念念眨了下眼睛:“能這樣同夫君在一塊, 便很好。便是做不成皇後,也沒什麼, 我不在意。”

顧長卿眉眼淡然, 此刻也是難得安寧, 白日中的涼薄心性一掃而盡。眼瞼垂下的時候, 隻餘下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柔和氣息。“——隻要念念好, 那為夫也是好的。隻是皇後之位, 是我送給念念的禮物,你該收下,安心吧。”他麵容清俊, 停頓片刻後, 又溫聲說道:“念念,能讓你心安,是我的福氣。”

薑念念眼睫微動的時候,心中湧上些說不清的情緒,她忽然直直望著他,嘴唇微動,有些怔怔的問道:“……你若是這樣說,那為什麼是我?”

當日初見的時候,她也不過是陛下身邊的寵妃。深負皇恩,名聲不好,還有著嬌縱的性情。

而他是當朝的權臣,手握權柄,權傾朝野,甚至淩駕在天家之上。即使天下人時不時的指摘,隻是每個人都是打心底裏怕他的。

若說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她是不信的。比如男主對她的情分,便是因為她與她姐姐相似的容貌。隻要是生情,則不可能是毫無道理。

否則,這情便不算是真切。

顧長卿輕抿唇角,神情難得溫潤如玉,眉眼之中,再無了一絲權臣的涼薄之相:“傻姑娘,為什麼這麼問?”

“你說嘛。”薑念念俯在他懷中,“一整日沒有見著你,我心裏發慌,就想聽聽這些話。”

顧長卿卻一時沒有回答,仿佛陷入沉思之中。許久以後,才抱住了薑念念,低到她眼上緩緩的說:“你還記得當初在宮中,我一時病重,是你的鑾駕路過,救了我。這樣的理由就算俗氣,或者,就算當初娘娘隻是一時興起,我知道在娘娘心裏,也是有幾分真心的。”

隻要有一點,便會記得。

他的聲音很沉,與白日裏的涼淡算計完全不同,是有一種脈脈溫情在其中的。在這樣的夜色之中,泛著清冽的氣息,尤其使人心安而且怡然。

薑念念一時意動,這才想起了才穿進書裏來那幾日的心緒。她見著重病的顧長卿時,一是感念他對民間百姓所做的事情,這才伸出了援手。

那個時候,她正因為原主的結局心灰意冷得很,完全沒有想到那個舉動會造成這這樣大的影響。連一個小小的動作,他竟是都記得這樣清楚。

……隻是,感動之餘,總覺得哪兒不對勁兒。那日後若是別的女子對他伸出援手,豈不是他也會留心思了?

女人的探知欲就是這樣的敏感,不會放過任何的細節。

“你哄我。”薑念念卻瞧他一眼,說道:“你身邊跟著的侍從這麼多,真心照顧過你的人也多,難道,你在人人身上都留過心思?”她唇角輕撇,目光溫柔,卻也帶著幾分賭氣的意味:“反正你這樣說,我是不會依的。”

“怎麼會很多?”顧長卿抱著她,有些失笑道:“傻丫頭,從今日以後,照顧我的人也隻有你一人罷了。是就是一直白頭了,我們也會一直相守相依,不會再分開的。”

麵對著仍舊不依不饒的小姑娘,他緊接著歎了口氣,有些無奈,也有些縱容的意味:“難道你以為,從前真的會有真心照顧我的人麼?”

薑念念眨眨眼,反問:“怎麼不會?你一早便是丞相,這麼多想要巴結你的人。”

顧長卿凝眸看她,卻也沒有立即回答她。

“念念,”他的眼底添了些深意,抿了抿唇。足足半晌以後,仿佛用盡了周身的力氣,才做出一個此生最鄭重的承諾:“——你要記得。即使我是丞相,無論我在哪個位置上,都隻會願對你一人好。你的夫君,會永遠保護你,永遠都不會變了。”

這時薑念念已洗漱完畢了,她的發端微微濕潤,原本惹得身子有些困倦。可因著顧長卿的話,卻清醒了大半分,整個人的心脾都浸潤了涼滋滋的水一般,有一種香甜的溫涼。

“當真如此?”她看著他,低低的說:“你不後悔?”

顧長卿隻是摩挲著她的脊背:“若我不這樣選擇,一定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