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卿低眸,一笑,沒有說什麼。

“這些都已是過去的事情,若你不介意的話,來日我們還可以一起喝酒。”顧長卿臨走的時候,又道了句。

“即便陛下想要回到長樂宮去,侍奉太後,也是無妨。”顧長卿看他一眼,淡淡的說著,仿佛他說的,隻不過是什麼事不關己的身外之事,“羊羔尚懂得反哺,陛下心慈,臣也能夠理解。”

分明已是入春的時節,窗外的雪花仍舊紛紛揚揚的落下來。站在殿門的時候,幾乎能感受到絲絲縷縷的冷意。

昭帝呼吸幾乎下意識屏住,看著他,平靜的道:“如此,該謝過兄長成全了。”

蕭鈺寧到底身在高位多年,即使在最後的時候,也是從容不迫,自有皇室的氣度在。

顧長卿不再回答,離去的時候,殿內已是空無一人。

昔日繁盛至此、作為帝國中心的宣室殿,此時唯獨餘下了些許淡薄的涼光,襯得人的身影這般寂寥。

……

僅在翌日,昭帝親筆所書的罪己詔與禪位書便同時發放下來。其中列了他身在帝位的三大罪,臣子閱過,無不唏噓。

更加之,國不可一日無君。便在同一日,有朝中諸位老臣的作證,皇室玉蝶上便重新添上丞相的名姓。

趁著冬春之交,除舊迎新的好時候,新帝登基的章程,便提上了日程來。

幾乎在同一日,內侍在宮城北邊為廢帝尋了一間住處,根據新帝的旨意,不過幾日,廢帝便會被送出京都了。

廢帝的後妃、太後也皆選擇了退宮。於是乎,整個大內宮廷煥然一新,昔日的舊人似乎再也尋不到了。

“不過才兩三個月,已是這樣顯懷了。難道這胎定是個胖小子?”

一大早的時候,整個空曠的宮庭之中,大部分人都還未醒。

顧長卿抱著薑念念,卻已是輕撫著她的小腹,長睫斂著,聲音有些沉:“這些日子過去,還有好幾個月,叫念念辛苦了。”

落在薑念念的耳中,他的聲音沉穩而克製,生怕打攪了自己的孩子一般。

“其實也未必。”薑念念一手抱著他的腦袋,托了托愈發沉的肚子,才神秘的眨眨眼:“其實,還有一種可能,也有可能是雙胞胎呀。傻瓜。”

顧長卿素日裏也是極為沉穩的性子,聽到這消息,竟是頗為喜不自勝,猛然抬起眼來:“當真會如此?那真是太好了。到事情了了,立即宣太醫來!我這就大賞特賞!”

薑念念拍打著他的肩,忍不住小小嫌棄了一下:“你先別激動,等下驚著孩子了。”

他又哪裏忍得住,忍不住抓著薑念念的手,還接連親了好幾下,“念念,我真的很高興。”

“好啦。”薑念念見他如此,心底也生出些溫柔之意來。還忍不住戳了戳他的麵龐,才嗔道:“夫君今日行登基大典,可不能分心。這孩子一直在我肚子裏,又跑不了。”

“不過是登基大典罷了,這些都是虛妄的禮節。”顧長卿俯身上前來,親了親她的脖頸,才語氣微沉說:“我在朝堂上見得多了,這些東西,怎麼會比得過你和孩子?”

“我知道啦。”薑念念低垂下眼眸去,眼兒輕輕的轉了一圈,白皙微粉的臉頰上已有幾分薄紅了。

辰時的日光落下來,鋪落在她的眉眼處,與從前的少女嬌美不同,竟是別一番的安寧柔美。

仍舊是這樣小的年紀,可自從做了新婦,成了娘親,她隻覺得原主帶著的嬌縱之氣都不知輕了多少。餘下的,卻全是安寧的柔美氣息。

這個時候,有宮人捧著東西進來,小心翼翼的請示,是否要進來伺候。

顧長卿卻一時沒有理會她們。

“初見念念時,也不過隻知道動心是什麼意思。”顧長卿抱著她時,手指捋過了她的長發,才徐徐的道:“隻是等著與你結親,才真正懂了為何總有人喜歡說,隻羨鴛鴦不羨仙。”

薑念念推了他一下,嘴唇微動,卻不再說什麼了,隻是溫柔道:“有宮人都進來了,快去更衣罷。”

顧長卿微微一笑,握了握她的手。“什麼事?”他問了句,這句話,是對外麵的宮人所說。

宮人手裏捧著的,自然是工整的天子冠服。皆是內廷司的人按照丞相大人的尺寸,連夜趕製。夫人身子嬌嫩有孕在身,趕製的材質更是精挑細選,不得有半點差池。

“時辰已到,還請陛下與娘娘更衣。”宮人跪下身來,恭謹的道:“且各位臣工,與在長安的使臣,都已在侯著了。”

顧長卿沉沉應了聲。他小心翼翼握著薑念念的手,一同走出去的時候,全然是身為人夫的溫柔。“知道了,快去準備罷。”他溫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