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退宮以後, 徐芷妤的妝容已有些變得素了, 遠遠望過去, 與普通的年輕命婦並無什麼不同。全然看不出曾經是位分尊貴的後宮之首。

而對她羞辱最大的, 莫過於是她曾經是高高在上的後妃, 她尚且可以通過何襄容控製六宮, 甚至在前朝籌謀, 隻是事已至此,雖然保全了一星半點的榮華,卻再也沒有機會向上爬了。落魄至此, 竟任由幾個奴才來頤指氣使。她素來心高氣傲,更曾因為顧長卿與薑念念相爭。沒想到,事到如今, 竟成了徹頭徹尾的輸家。

難道, 這就是她的結局麼?

——她又怎麼可能隻甘心於此呢?

“……本宮與你們陛下,乃是多年舊人。自年少相識, 在前朝後宮相伴多年。你又算什麼東西?”徐芷妤冷豔的麵上毫無什麼波瀾, 隻斜了身邊的侍衛一眼, 掩在袖袍的手指捏緊了片刻, 才冷冰冰的問道:“即使是鬧到陛下那兒去了, 你今日對本宮不敬, 你以為你便會有好果子吃麼?”

侍衛暗自低著頭,沒有說什麼。

——這位對夫人對當今陛下的小皇後不敬,這可是整個宮中都知道的事情, 他又怎麼會相信她威脅的這些話呢?

隻當她的神誌幾乎失常了, 便道:“夫人,卑職隻知今日是陛下的登基大典,帝後情深,卑職萬萬不能叫任何人衝撞了陛下與娘娘。”

“……衝撞?”徐芷妤嘴唇微勾,似乎陷入了沉思之間,驀然,不由堪堪冷笑一聲:“本宮想見陛下,怎麼算是衝撞了?於公,他曾是本宮的臣子,於私,我們年少就相識,便是新皇後薑氏也比不得。這個道理,你們陛下自然是明白的。”

彼時在大殿那邊,禮樂已起了,群臣叩服。侍衛亦不敢再說什麼,跟隨著大流行禮,場上唯獨隻餘下徐芷妤一人抬著頭罷了。

待到禮畢,侍衛才敢抬起頭來。他不禁再出聲勸道:“陛下仁慈,從未追究過廢帝任何一位夫人的責任。夫人這樣,既惹得皇後娘娘不悅,又陷自己於危險的境地了。夫人……您何必如此執著呢?”

“……本宮隻是不明白,同樣是廢帝的女人,薑念念到底有什麼好的呢?”半晌以後,徐芷妤嘴唇微動,眼底一片水汽朦朧,有些不甘的看著高台那邊的情形。

她想著想著,視線已有些模糊了:“他既然不是介意身份的人,便同樣不會忌憚本宮了。卻為何……總是對本宮如此疏離?他明明對我有恩,可是後來,便是朋友之間的情分,也是盡不得。反而是對一個對他毫無助益的妃子,如此捧在心上,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她如今仍舊記得,當年亂黨作亂的時候,明明是他救了她。否則,這樣的孽緣,又怎麼會種下因果來?

若說是薑念念的緣故。可惜,當初的薑宸妃出自無權無勢的安國公府,對他的政治勢力也沒有半分的助益。非但與此,更不必說,她當初還是皇帝最寵愛的女人。這樣的身份群臣矚目,若說他一個丞相生出半分覬覦之心,非但當初的陛下不會放過他,就是禦史台那些老臣的嘴,口誅筆伐,便能活活將他淹死……

隻是,顧長卿還是這麼做了。他素來孤勇,在感情之事上,便更是如此。

“這麼多年來了,這個問題一直堵在本宮的心頭,若是不找你們陛下問個清楚,本宮是不會離宮的。”徐芷妤的眼底閃過一絲的狠厲,一雙美眸更是眼淚盈盈,“若是陛下不見本宮,本宮便情願一直跪在這兒的。”

更何況,如今改朝換代,廢帝的大多嬪妃都已退宮,跟隨著廢帝前往行宮居住。如果她再不抓緊時間問個清楚,那麼,她恐怕再也沒有見著他的機會了。

侍衛不敢引起人的注意,又實在覺得這位徐夫人無理取鬧,一時找不到話來反駁。更何況,她如此大膽,竟公然提及了當今新後的名諱,他哪裏敢接過話去。

便命下頭的人看著,而後偷偷向禁軍統領徐子貿稟報去了。

……

大典才禮畢,群臣都由內侍指引著,欲齊齊前往宣室殿那邊去。叩拜新帝,而新後也要接受尚宮居的一應命婦的朝拜,才算禮成。

新後雖年輕,而且身份也是微妙,還懷著身孕。隻是麵對群臣之時,舉手投足仍舊有大家之風,不可謂不是極為得體。叫朝中的一眾老臣,也是心服口服。

顧長卿正帶著盛裝的小皇後準備乘坐轎攆時,這個時候,徐子貿卻過來了。“陛下,廢帝的宮妃徐氏今日一直要求要麵見陛下,實在無禮,甚至……還拿出當年與陛下的舊時情分來說。”

“——若是陛下下令,卑職便即刻前去剿殺蓄勢,以儆效尤,請陛下放心。”他不忘補充了一句。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顧長卿的手指微微一頓,下意識向身邊的小皇後看了去。

誰知薑念念也並不見得多放在心上,清亮的眸子隻瞧了他一眼,便匆匆的移開了視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