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貞在一樓門口看到了祖靜老師的兒子,對方坐在屋裏正看電視,笑著對他和周子軻點了點頭。湯貞和小周一同踩著樓梯,向上走去。
他們站在門外,一開始也沒出聲兒。裏麵的學生都朝外頭看,祖靜也回頭看了一眼。
他問:“你什麼時候來的?”
湯貞說:“剛剛來,我過來拿你的酒。”
周子軻聽著阿貞和祖靜說話,底氣十足,一點兒也不見外。祖靜突然說:“小周,你是小周,你還記不記得我啊。”
老人腿腳不利落,坐著講課坐久了,站不起來,隻把手舉起來。周子軻走過去了,低頭和老人握了一下。
“我還要上課,不和你們聊了,”老人說,對周子軻說,“對了,小湯說你喜歡喝那個威士忌,”他突然迸出一個英語發音來,“我這裏有以前香港的朋友過來看我,給送來的,我也不喝,對嗓子不好,你隨便喝一喝,哎小湯!你少喝啊!”
周圍的學生們都笑了。周子軻走出門外,到阿貞身邊,他看到阿貞還在朝門裏看。
祖靜老人已經轉過身了,他對他的學生們說:“你們不知道這個小湯,以前好能飲酒,是個小醉鬼!”
海灘上遠遠的就能聞到烤肉的香味,還有大海的鹹味。周子軻坐在一塊石頭上,看著阿貞坐在他的新朋友中間,還有許多當地的樂手,一起抱著吉他演奏,唱歌。
村民們坐在附近,神『色』各異的臉龐,望著這群年輕人,聽著他們不知能否聽懂的音樂。周子軻身上的衣裳都被海風吹幹了,他遠遠地瞧著阿貞,阿貞還願意結交陌生的新朋友,願意和新朋友在一起玩,看起來很快樂。
當地的新朋友非常喜歡阿貞,他們把阿貞當成最最普通的一分子,一個音樂上的知交、夥伴,而不是某個昔日的巨星,更不是一觸即碎的病人。他們不嗬護他,隻是喜愛他,喜愛他的音樂。阿貞在火堆邊即興彈奏了一首歌,他唱起被海風吹得模糊不清的歌詞,回家,大河,爸爸,媽媽。
周子軻握著阿貞的手,阿貞手裏握著一支長杆,長杆下頭有隻紙燈籠,這是海邊的村民送給他的,感謝他晚上去那裏唱歌。
“小周。”阿貞說。
“嗯?”
周子軻沒聽到阿貞回答。
過了一會兒。“小周。”阿貞又說。
“怎麼了。”周子軻問。
他往前走,感覺他們周圍,隻有一柄燈籠在前頭亮著,好像一團光浮在空中。
夜闌人靜。
“我每天都好想你。”阿貞說。
周子軻說:“做夢也想嗎?”
“嗯。”阿貞點頭。
“我也是。”周子軻說。
“小周,如果沒有我,”阿貞忽然說,他瞧著眼前的那團光,“你一定會生活得更加自由。”
周子軻的手把阿貞握著。
“那又有什麼意思啊。”他問。
他們跑去了河灘上,在樹影中穿梭,又找到了那艘小船。燈籠被擱在船頭,風吹過來,燭火明滅。周子軻挽起袖子,咬住牙關,和阿貞一起把船一把推進了水中。他們擁抱著,走進水裏,在這條河中沉浮。周子軻把阿貞托起來,再一次托到船上。河水清澈,淤泥沉在河底。阿貞坐在船上,低頭看他。阿貞說:“小周,你想和我一起去看爸爸嗎。”
祖靜送別湯貞時,對他說,我們做音樂的人,雖說是感染別人,但也要撫慰自己。
小湯。己身不渡,何以渡人
天剛蒙蒙亮,他們就出發了。湯貞的行李都放在後車座位上,他坐在副駕上,時不時瞧車裏的導航係統。車窗打開了一點,風吹過湯貞耳邊的頭發,他抬起頭,望向公路通往的遠方。
前方193km,香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