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1 / 2)

趙明明早就明白,自己的這位師傅大人並不是真的像表現出來那般溫柔可親。即便是再無知的人,也不會相信一個和藹文雅的人能牢牢把持神廟如此之久,讓中原諸位國主提起他的名字都忌憚三分。在“蕭青墨”麵前,神官大人總是慈愛溫和的,趙明明都忍不住懷疑也許蕭青墨是神官的私生女。

但是,現在,她終於體會到了那種無形的威懾和寒冷的恐懼。

神官並沒有動,甚至連眼睛都沒眨一下,那絲笑意在唇角都未曾散去。可是帳篷裏卻忽然變得沉重無比,趙明明隻覺得全身上下像是沒穿衣服泡在雪水裏似的,針紮一般的疼痛,從骨髓裏透出一股寒意。神官的視線猶如實質,逼迫得她無意識地想要逃開,心髒因為畏懼狂跳不止,連呼吸都變成了艱難的任務。那一瞬間,趙明明甚至覺得自己會被神官殺掉都不奇怪。他看上去是那麼的無情且可怕,不像是個人類,反而像是種頂著人類外殼的造物。

他在恐嚇她,威迫她,讓她主動的收回剛才的話。

趙明明連手指都在顫抖,即便是麵對死亡她都未曾這般害怕。她的腦子裏隻是瘋狂的回旋著一個念頭,請求神官不要再這般看著她。她僵硬地張了張嘴,發現連舌頭都木了。她沮喪的承認自己並不像想象中那般勇敢,也許答應神官才是最好的選擇。

臉頰的肌肉不聽使喚地抽動著,趙明明努力地從聲帶中擠出聲音。

“我——不——不——我——不!”

隨著最後一個字迸出喉嚨,趙明明感到自己的心跳慢慢平靜下來,她握緊雙拳,仿佛這樣做便有了麵對恐懼的勇氣。她強迫自己直視著神官的雙眼,不要逃避,不要躲閃,清晰而緩慢的再說了一遍自己的選擇。

“我不願意。”

神官微微地揚了一下眉毛,那股看不見的沉重壓力從帳篷裏褪去,趙明明發現自己又能順暢的呼吸了。

“是不願意,而不是做不到?我不認為你單純隻是任性,介意說說理由嗎。”

無聲吐出一口憋在胸口的濁氣,趙明明鄭重地道:“在此之前,我想問師傅一個問題。如果我是男人,師傅還會做同樣的安排,讓我用婚約去換取世家的支持與庇護嗎。”

神官微笑道:“若你是男人,為師自然不會這般安排。”

趙明明點點頭:“是啊,如果我是男人,卻要依靠女人的裙帶上位,縮在未來妻子的背後,指望別人出麵保護。即便是某天能登上高位,也不會真的得到全心的擁護。所有人都會看不起我,鄙視我,說我是個沒用的小白臉。”

神官道:“但是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樣的。”

趙明明短促地笑了一聲:“師傅的安排確實都是為了我好。可是,師傅,你發現沒有,從頭到尾我都隻能將自己的性命寄托在別人身上。我不能決定自己的任何事,隻能靠著討好別人依附別人,才能換得對方的保護。一旦對方表現出不再喜歡我,我就要被嚇得提心吊膽,整日惶恐不安。這樣的上位者,就算是女人,難道就能被人看得起嗎。一個連自己都無法保護的女人,又怎能換來下屬真心的敬佩和臣服!”

神官像是看著陌生人似的看了她半天:“青墨,你的意思我明白。但你太天真了。沒錯,如果能夠頂上最高的頂峰,人們就再也不會在意你的性別。然而女人天生就是弱者——你別急著搖頭。我承認世上有很多聰明的女人,她們很多都比那些自以為是的男人強。但那又怎樣?這個世界依舊是男人占據著主導的位置,他們不會承認自己不如女人,更不會讓一個女人站在他們頭上。你想要以女子的身份去做男人該做的事情,那就意味著你幾乎要挑戰整個世界。男人隻花一分力氣就能做到的事情,你得花上一百分的力氣,也許最後依舊會失敗。更糟糕的是,不光男人會覺得你異想天開,連女人也會看不起你,認為你不安分。”

神官說著,露出了一絲譏諷的笑意。

“難道東華發生的一切,還沒讓你意識到自己是多麼的愚蠢嗎。你是公主,你天生就比大多數女人起/點高。你聰明,勇敢,自小便為了讓自己有朝一日配得上帝王的身份拚命的努力。你還有一個寵愛自己的帝王父親作為最大的靠山。結果又怎樣?嗯?難道是因為蕭青墨比你高貴,比你聰明,還是比你強一萬倍?哈,僅僅因為他是個男人!所以那些人毫不猶豫就背棄了你!”

他輕輕撫摸著趙明明的頭發,柔聲道:“現在,告訴我,青墨,你依然覺得自己的回答沒有錯嗎。”

趙明明原本不安的心,在聽著神官侃侃而談的時候,反而變得平靜。以前那些猶豫和畏縮此刻都找到了最最根本的緣由。哪怕是在自己的那個所謂“男女平等”的世界,趙明明也深刻的感受到過這種不公平,更不用說這個女人連獨/立身份都無法擁有,必須三從四德的世界。

但,那又如何呢?

趙明明平靜地回答道:“總得有人去試試。連嚐試的勇氣都沒有,那麼一開始就已經輸了。”

神官像是被噎住了,凝視她的眼睛好一陣,慢慢地點著頭。

“我竟然沒想過,你還有這種大誌向。隻是青墨,很多事情,不是僅僅靠著決心和理想就能做到。你必須要放棄和犧牲更多,才有資格和男人站在公平的位置。你覺得自己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