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在上,仿佛從不食人間煙火的同進士郎、六品京縣大老爺姚璟,在何瑾的一番忽悠下,內心一下躁動起來了。
畢竟,誰都跟錢沒仇是不是?
而且,就算自己有錢,那也跟掌管整個衙門的錢財,不是一回事兒!
多少次,姚璟想學蘇軾,修橋補路,底下人回他兩個字:沒錢。
想救濟寒門學子,還是沒錢。哪怕他想自甘墮落,修葺一下簽押房,讓自己辦公時舒服點兒......仍舊是沒錢。
姚璟不是傻子,知道守著富庶繁華的京縣,不可能捉襟見肘、一點錢都拿不出來。可下麵的人有了默契,就是要架空你,不給一點錢財,你能怎麼辦?
如今何瑾正好給他撕開口子,指明了一條路——這種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兒,別說姚璟仍雄心未滅,就是心死如灰了,也能再死灰複燃!
可激動了半天,繞著案桌走了三圈兒後,姚璟最終又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失魂落魄地對何瑾說道:“你還是再給為師按幾下吧......”
何瑾這就炸了,堅決不打算慣著姚璟了:“師父,你到底是要鬧哪樣兒?!弟子把碗都給你端來了,難道還要弟子喂你不成?”
姚璟老臉一紅,不情願地小聲說道:“李司兵是經製吏,為師也拿他沒辦法......”
何瑾一拍額頭,真不明白姚璟怎麼當了一年多的知縣:“師父啊,他是吏,你是官兒,你想整他還不是手到擒來?”
“可他畢竟沒犯什麼罪過......”姚璟的聲音越來越小,神色也越來越慚愧。
但最後,他似乎找到什麼堅守,一震袖袍道:“不管怎麼說,為師絕不是那種仗勢欺人、蠻橫霸道的酷員!”
這一刻,何瑾想掐死姚璟,真的。
但深深吸了一口氣後,他還是艱難地擠出了一絲笑容,循循善誘道:“師父,魚肉百姓商販,貪汙巨量的錢財,難道不算罪過?而且,這還隻是我等目前發現的,誰知他之前已做了多少惡事?”
“這等欺上瞞下、貪酷無能的胥吏,師父不快刀斬亂麻,難道還要姑息養奸不成?要知道,他在縣衙多呆一日,那些被民壯欺壓的商販百姓,就要多遭受一天的苦!”
說到這裏,何瑾不由當頭棒喝,道:“如此重任在身,師父竟還想著顧忌虛名,執迷不悟?如此所為,對得起一方百姓的奉養,對得起我大明君王的殷殷重托嗎?!”
每個人都有自己在乎的東西,姚璟也不例外。何瑾最後的一番話,正是抓住了姚璟的心理,一擊即中!
這番話落,姚璟終於下定了決心,再度拍案而起道:“好!為師明白了......隻是,這到底該如何做,你還需說出個章程。”
何瑾這才微微一笑,奸詐不已:“什麼章程不章程的,師父就把自己當個酷員便行。嗯,穿小鞋兒會不會,給下麵人吃掛落兒會不會?......啥,這你都不會,真是個棒槌!”
簽押房外,典韋許褚、徐渭宋慈已等了不短時間了。
至於裏麵的話,他們也聽了不少。可越是聽著何瑾出謀劃策,他們越是麵色冷寒。
典韋和許褚這一刻,才明白何瑾為何之前會誇下海口,說要將李司兵和胡司刑玩弄於股掌之中。
因為,他是真沒吹牛,是真的陰險毒辣加毫無節操啊!
尤其徐渭和宋慈兩人,更是深深對視了一眼,麵露惋惜:姚璟多好的一位儒家聖人子弟,就這樣被何瑾給活活糟蹋了......
第二日太陽照常升起,到了卯時,也就是排衙的時候。
頭戴烏紗的芝麻綠豆官,還有六房司吏、典吏、三班首領這些身穿黑衫的胥吏,全都在二堂分班肅立。
待到二梆敲過,堂鼓擊響,長隨便出來高唱一聲:‘縣尊升堂了!’
姚璟這才端著方步,輕快地從‘海水朝日’的屏風後轉出,在大案後坐定。
待眾人行禮後,他便望向“身殘誌堅”的李司兵同誌,開口道:“李司兵真乃縣衙的幹才,昨日那般受苦,今日卻仍堅守崗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