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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4日,特納第三次來探望比利。她發現走進會客室的他與前兩次全然不同。他很隨便地坐下,無精打采地靠在椅背上,用高傲的目光看著她。

“你今天好嗎?”她問道,拿不準他會如何回答。

他聳聳肩說:“還好。”

“能告訴我戴維和克裏斯朵夫他們現在如何了?”

他皺起眉,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小姐,我不認識你!”

“我是來幫助你的,我們必須談談曾經發生過的事。”

“別逗了,我哪兒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你不記得前天和我談過話嗎?”

“你說什麼?這輩子我從來沒見過你!”

“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湯姆。”

“就叫湯姆?”

“是的,就叫湯姆。”

“幾歲?”

“16歲。”

“能告訴我一些有關你自己的事嗎?”

“小姐,我可不和陌生人說話,別打擾我。”在接下來大約一刻鍾的時間裏,她試著再與他交談,但“湯姆”不為所動。她走出監獄大門,回想起“克裏斯朵夫”以及自己對“戴維”的“承諾”。她感到自己陷入了兩難的境地:一方麵她曾答應保守秘密,另一方麵又有責任將發生的事情告訴比利的律師。於是,她打電話到公共辯護律師辦公室,想與朱迪談談。

“聽著,”朱迪拿起電話時,特納說,“我現在還不能和你討論案情,但如果你沒看過《人格裂變姑娘》(Sybil)這本書的話,我建議你買來看一看。”

朱迪接到特納的電話感到很意外,當天晚上就去書店買了一本平裝的《人格裂變姑娘》,回家後立刻讀起來。她了解了書的內容後,便靠在床上,眼睛盯著天花板想:“這本書描述的是多重人格,難道這就是特納想告訴我的信息?”此刻,她腦海裏浮現出比利與其他幾個犯人站成一排等待指證時全身發抖,以及比利侃侃而談、充滿智慧地說笑的情景。當時她還以為,這樣的改變是情緒沮喪所致。還有,警衛說過比利能掙脫束縛衣;希爾醫生說比利有時會表現出超人的能力。比利說過的話更是讓她感覺不安:“他們說我做過一些事,但我根本不知道……我不記得了。”

她想把熟睡的丈夫叫醒,和他討論一下比利的事,但她猜得出他會怎麼說。她也知道和其他人談起這件事,他們會作何感想。她已經擔任公共辯護律師3年多了,但從未遇見過像比利這樣的被告。最後,她決定暫時不把內情告訴施韋卡特,自己先查證。

第二天早晨,她打電話給特納。“比利在過去幾周裏有時行為非常奇怪,情緒變化無常,他確實非常神經質,但我無法斷定他的情況與《人格裂變姑娘》中提到的一樣。”

“過去幾天,我也有類似的想法,”特納說,“我對他承諾過不告訴任何人,所以得堅守承諾。我隻是建議你看這本書,不過我會說服對方讓我把秘密告訴你。”

朱迪提醒自己,特納是西南心理康複中心的心理專家,是檢方的人,於是說道:“一切都由你決定,請隨時告訴我需要做什麼。”

特納第四次去見比利時,看到的是一位受到驚嚇的小男孩,也就是第一天自稱戴維的那個男孩。

“我答應過你絕不泄露秘密,”她說,“但我必須告訴朱迪律師。”

“不可以!”他跳起來大叫道,“你答應過我!如果你告訴她,她就不喜歡我了!”

“她會喜歡你的,她是你的律師,她有必要知道內情,這樣才能幫助你。”

“你承諾過的,如果你違背諾言,就是撒謊。你絕對不能說出來,我會有麻煩的。阿瑟和裏根都生我氣了,因為我把秘密說出去了,而且……”

“誰是裏根?”

“你承諾過的,承諾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一件事!”

“你不明白嗎?戴維,如果不告訴朱迪,她就無法救你,那你就得一直待在監獄裏。”

“我不管,那是你的承諾。”

“但是……”她發現他的眼神突然變得茫然,嘴巴開始嚅動,似乎在自言自語。然後比利又坐直身子,兩手緊握,眼睛瞪著她。

“女士,你沒有權利,”他用夾雜著上流社會腔調的英語爽快地說道,下巴微微動了一下,“對一個小男孩撒謊。”

“我不認為我們見過麵。”她說道,同時禁不住抓緊椅子,試圖掩蓋內心的驚訝。

“他曾對你說起過我。”

“你是阿瑟?”

他點點頭表示同意。

特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好吧,阿瑟,應當告訴律師事情發生的經過!”

“不,”他說道,“他們不會相信的。”

“為什麼不試試?我隻帶朱迪來見你,而且……”

“不行!”

“這樣才可能幫你從監獄裏出去,我必須讓……”

比利的身體傾向前方,藐視地看著她。“特納,我這麼說吧,如果你帶任何人一起過來,其他人都會保持靜默,那你看起來就會像個傻瓜。”

特納與阿瑟爭論了15分鍾,她發現他的眼神又開始變得茫然。隻見他身體向後靠在椅背上,再度傾身向前時,聲音和語氣已經變得隨和而友善。

“你不能告訴她,”他說道,“你曾經承諾過,承諾是件很神聖的事。”

“那我現在是和誰在說話?”她低聲問。

“我是亞倫,通常都是由我和朱迪、施韋卡特交談的。”

“但是他們隻知道比利·米利根!”

“我們都使用比利的名字,這樣就可以保守秘密了。不過比利睡著了,他已經睡了很久。特納女士,我可以叫你多蘿西嗎?比利的媽媽也叫這個名字。”

“你說通常是由你和朱迪、施韋卡特交流談話,那除了你之外,他們還和誰交談過?”

“唔……他們並不知道,因為湯姆的聲音和我很相似,而且束縛衣和手銬都無法困住他。我們有很多共同點,但不同的是,出麵說話的人多半是我。他很刻薄,人際關係不如我。”

“他們還與誰見過麵?”

他聳聳肩:“施韋卡特第一次見到的是丹尼,當時他嚇得半死,而且語無倫次。他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隻有14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