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不見(2 / 3)

我們發生那樣的事,他明明知道是女生比較吃虧,他還腆著臉讓我給他個交代,我怎麼給啊,你又不回來,我什麼還都說不明白。他反倒生氣了,把他送我的戒指扔到江裏,就這麼走了。當晚我坐在江邊就想,活該他受苦受罪,我恨死他了。不見就不見啊,當我稀罕跟他再見麵的麼。”容顏攥著自己的衣角,小孩子一樣耍脾氣,眼淚一顆一顆往下砸,有幾滴掉在沈莫言的手麵上,像有不能承受之重。

她說得這麼平靜,他卻看到無底的悲傷,時至今日,秦遠修是讓這個女人恨極了。可是,這世上的事總是難說,沒有愛,又哪來這些的恨呢?!

沈莫言嘴角的弧度很是僵硬,容顏這個樣子,他覺得真是可愛,如若她能這麼數叨他的不是,該是件多好的事啊。秦遠修明明是個混蛋,卻能讓她有這麼多不凡的感想,可見,那個人在她心裏即便是混蛋也是個不同尋常的混蛋。隻她一人罵也好,恨也罷,但就這樣走了,便不是她所想。

容顏說到這裏再說不下去,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刹間透出茫然,像才有所反應,多少架航班在頭頂上飛過,秦遠修這是真的走遠了。他有那麼多不好,她還是通體茫然起來。看她的樣子像很害怕,從座位上起來蹲下身,枕著自己的手臂靜靜的。許多問題她得好好想想,什麼時候認得的秦遠修?又是什麼時候嫁給他?把他氣極了拎起來讓她對著牆麵壁,那麼多下人求情都不管用,可是,他還是肯吃她的剩飯剩菜……秦遠修說,容顏,我可真是上輩子欠了你的。何止是上輩子,容顏覺得,他這輩子欠她的才更多。可是,他就這樣走了,便不打算再還了是不是?

沈莫言麵對一個女人從沒這麼束手無策過,容顏的淚從眼眶裏滑出來一直落進他的心裏,無根雨一般,讓他心如刀絞。想伸手拉進懷裏安撫,就說:“小顏,秦遠修走了,還有我。”一句話驀然含在舌尖,唯剩淒苦,這個世界上於容顏而言,隻有一個秦遠修,卻有無數的其他人。除了這個秦遠修之外,就都是其他人,包括他沈莫言。

手指僵在半空,想觸及她,卻像不聽使喚。

容顏低著頭,癡癡如夢囈:“是啊,秦遠修他這麼不好,他是個混蛋,一個女人若被這麼傷害,怎麼也該挺起胸膛好好做人,另開出一片片的桃花給他看,璀璨到氣死他最好。在我們女性的情感觀裏,已不太能接受女人吃回頭草這麼沒出息的事了。可是,怎麼辦?兩年的時間太短,不夠我忘記他。隻怕再過二十年,也不能。就像我不能忘記我的爸爸媽媽一樣,雖然他們已經走了那麼久,跟太多的父母比起來,他們是何其的不負責任。如果我把他們忘記了,世人還是會說我沒有良心。其實,如果我把秦遠修忘記了,也是無情無義。他跟我的家人沒兩樣,從我沒有家人的那一刻起,他就成了我的全部,所有的責任都是他一肩挑起。沒人知道某一天當我唯一的親人也走了,一無所有的我是多麼無助,就像步入深夜我找不到方向那樣,何是前怕狼後怕虎那麼簡單。是秦遠修陪著我一步步走過來的,那個時候我可真是慶幸,慶幸自己嫁了人,總不至於孤孤單單。如果說,我對家人有多少感情,轉嫁到他身上的就是多少,正是因為太重要了,所以他把我趕出家門才讓我恨他如斯。早些年我就覺得,那是我的丈夫,也是我的哥哥,我依賴他。你說,即便家人犯了錯,也不是說恨就恨得起來的對不對?”她就是這樣,不論別人怎麼說,她就是這麼沒出息。當年媽媽離開的時候她哭了好一場,爸爸再離開,天就踏下來了。是秦遠修一手撐起她的天,她便想,不該總記得一個人的不好,那些讓她得以活下來的好呢?豈是說忘就能忘的?自尊固然太重要,可是,人既然是種熱血動物,就不能太冰雪無情了。你那麼無情,這世上誰還肯對你有情呢。“我也在想,我和世人一起嫉恨他什麼呢?他隻是命不好,習慣被老天捉弄。他也隻是太為我著想,不能像其他自私的男人一樣依著自己的心思就怎麼都好……因此我便要嫉恨他,也忒不講道理。如果當年他把什麼都告訴我,然後一門心思的把我留在身邊,隻怕哪一時我氣不順了,會更加的怨恨他,恨他為什麼那麼狼心狗肺的自私,不為我的一生好好想想呢。這樣思來想去,我更沒法不恨他,隻怕比現在要更恨他,就連世人也得戳他的脊梁骨,我也得懷疑他對我的愛了。你看,秦遠修怎麼做都不是,他是最難抉擇的一個。隻怕他是把頭都想破了,還是決定選一條對我好的路,他是不是覺著,我恨不恨他,都不重要了?”隻要她能好好的?!

容顏還是被他保護得太好了,以至於考慮什麼都不周全。她就是不能像秦遠修一樣,一眼萬年,把什麼都想出來,再把什麼都計劃好。然後等著她的,隻有那些後知後覺的真相。

方知,他在痛苦中摸爬滾打,竟已那麼多年。

誰的生活都是糖衣炮彈,隻看你舔到哪一層。秦遠修隻允她淺淺的舔,嚐到甜頭就好了。至於太深究的,總也不想讓她知道,即便將他炸得血肉橫飛也不要緊。直到現在,秦遠修仍舊覺得,那些真相她都不知,還隻留在他負了她的那個層麵。然後他帶著傷走了,以為她會嫁個好人,幸福的過一輩子。他為她,果然是打好了如意算盤。可是,怎麼辦,她還沒有傻透腔,到底舔透了糖衣。

沈莫言什麼都聽得很明白了,她是恨他,可是,這恨都因愛而生。實則,她從沒恨過他。容顏當真是太聰慧了,她一眼看穿兩麵,如果說這世上最能讀懂秦遠修的人,非容顏莫屬。當年他的確去留都不合適,兩難間送她走是最好的辦法,如若是他沈莫言,也會義無返顧的如此。如果有放生的路可以走,誰會讓心愛的女人陪著一起枯死?

他笑了一聲,胸腔都跟著悶疼。將人攬進懷裏,悠悠的問她:“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你是打算就這麼負了我是不是?”

容顏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他,眼裏還很茫然。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守著他說出這些的話。也不知下一步她想幹什麼,到如今她很迷茫,像有散不開的濃霧,擋了去路。隻曉得,就這麼跟著他走了,才是天底下最大的不負責任。沈莫言這麼好的一個人,她怎麼可以騙他?

“沈莫言……我好像變心了……”

沈莫言被她逗笑,將人愛憐的攬著,攬得更緊些。溫溫的:“傻丫頭,你哪裏是變心了,就因為你不肯變心,才讓我這麼難為和傷心……”他擔心的事,到底還是發生了。他並非眼拙,早已看出她骨子裏的那些不願。隻是這是個倔強的丫頭,如何也不肯跟人示弱。如果秦遠修和閔安月就那樣在一起了,不管二十年還是二百年,她都會咬著牙關挺過去,當從來沒有喜歡過秦遠修分毫。這樣的絕決,也並非誰都做得到。

容顏抽抽搭搭的哭,哭得他一點兒辦法都沒有了。這樣的女人強娶回去幹什麼呢,怎麼也不會陪他過日子,給他生孩子了。沈莫言感歎,真是可惜得要命,就要這麼放手了。

要不然,還能怎麼辦?他沈莫言能救人的命,卻從來救不起自己的幸福。

修指抬起她的下巴,整張臉沒有化妝,哭過以後跟水洗的一樣。

“告訴我,真的不想跟我走了是不是?要知道,我也是有脾氣的,你這次不跟我走,我便不來牽你的手了。”

容顏看著他,吭吭哧哧:“怎麼走?我這副德行,誰還肯要我。”

沈莫言單手幫她順氣,不讓她再無助的蹲在地上,把她摻到椅子上坐。

“來,乖乖的坐好聽我說。”直到看容顏坐穩當了,才坐到她身旁說,不看她,視線投望進過往的人流裏,淡淡的回憶:“你說秦遠修的智商不高,那是你看錯了,他的智商不是高,是高得沒話說。在遇到他以前,我從沒經受過挫敗的感覺,覺得做什麼都太過容易了,這世上當真沒有我碰到過的難事。可是,自打秦遠修出現,我才覺得自己差得遠了,怎麼配得上你呢。那次秦紹風問我,是不是見過秦遠修。自然見過,比你見到他的時候還要早。當年在校園裏,他喜歡你,我也喜歡你。我們才是一對真正的對手。我那麼喜歡你,就算有段安弦千般阻撓,也該會讓你知道,而非聽不到半點兒風吹草動,段安弦不過一個牽線的,又不是一道密不透風的屏障。如果,我決心要追下去,在知道她中間阻撓之後,就會直接站到你麵前。但是沒有,實則,是我自行放棄了。誰說那是我心甘情願的呢,隻是技不如人,身不由已。那場退出,可真是狼狽,一輩子也忘不了,以後連藍球都不敢打了。你不知道吧,其實早在上學的時候,我就跟秦遠修打過一場球賽,我們兩個從天黑無人就打,幾乎打了整一夜,最後到底是我敗了。按照我們的約定,我是得放棄的,從此,誰喜歡你都好,我沈莫言是不行了。我不知他用這個法子,還打敗了幾個喜歡你的人。估計不單是我一個。”

容顏怔怔的看著他,看神情是有幾分的不可思議。半晌:“秦遠修怎麼能欺負小孩兒?”在她看來,他們上學的時候秦遠修就已經是個老男人了,他那時不是已經參加工作了麼。

沈莫言轉過頭,摸摸她的腦袋:“別亂說,好好聽著。”然後他轉過頭繼續說:“其實我倒真是輸得心服口服,從沒一個人像秦遠修這樣讓我敬佩過。你說他欺負小孩兒是不對的,我跟他同歲,論起來隻比他小幾個月而已。可是,那時他出現在我麵前,卻實實讓我一直平坦的路上略生坎坷。我在校園裏被萬眾矚目又怎樣,他已經研究生畢業參加工作了。許是在他看來,校園裏的一切都那麼小兒科。”

這一段實是讓容顏沒想到,她還是有疑問,悶在心裏又不好受。坐在身旁不安份的扭動幾次,終於引起沈莫言的注意,她又發言:“當年我們上學的時候的秦遠修什麼樣?跟你一樣年輕帥氣麼?還是跟現在一樣?”現在這樣紮在學生堆裏該有點兒顯老的吧?

沈莫言受不了她,輕彈了下她的額頭,“嗯”了一聲:“沒現在這麼成熟,跟我們那時沒兩樣,男人也終歸是會長大的。”很莊重的看了她一眼,示意這次她不要亂摻言了,讓他把話說完:“看來他找上我的時候已經在學校裏潛了段日子了,否則不會了解得那麼詳細,他不喜歡段安弦,估計當年也聽說了她的劣跡才是。那個時候正是最熱血的年紀,誰也不肯相讓。便決定賭一場。輸的那個,就從你的生活裏退出去,再不提喜歡的事。最後的確是我輸了,沒有辦法,隻得退出。於是才想到出國,否則是打算一直粘著你的。可是,誰說那段日子我就好受呢?後悔跟他賭了一場,但又輸得無悔,秦遠修那個人,真是讓我沒話說。”轉過頭,盯緊她:“你看,過了這麼多年,我還是得輸給他。不服怎麼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