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措的表情堪稱精彩。
柳杉見她的第一麵,是她在巷子裏擊出一枚硬物,對趙慶出言相激,足見機警。當主子的,都喜歡忠義之仆,尤其是仆人在生死關頭,可以相救主人的『性』命。這些天他冷眼瞧著,這個機伶伶的女娃子素日裏躲著他和朱平治,偶爾一句聽在耳裏,和白明簡說話“你”來“我”去的,並不規矩。
“你在元大人麵前知進退,這很好。朱家以仁義至孝治家,善待下人,但你需得知道,在哪裏都看不得能說慣道,掐尖要強的奴才。甭管有什麼功勞苦勞,你忠心服侍主子也就罷了,要再起了別的什麼心思就會招來禍事,可別怪柳爺沒跟你提這個醒兒。”
阿措的腦袋嗡的一聲響。
這些天裏,柳杉喜歡在無人的時候與自己調笑幾句,她每每謹慎應對,心中不免想這是個好『色』無恥之徒。然而真相『露』了出來,她卻更為尷尬。
她一路行來與他們熟了些,總聽朱平治抱怨說柳杉是個遊曆山水的放肆浪『蕩』之徒,隻愛胭紅脂粉的青樓煙花之地,和市井無賴無甚區別,心中隱隱便將他歸在了秀紅、花鷓鴣一類混江湖的老手上了。
此時此刻她才明白,世家子弟他們是天生站在人身上的,平易近人隻是教養,放浪形骸叫做『性』格。一通出自善心的告誡就現了形,無法揮去帶著出身高高在上的味道。
這話縱然善意,聽得還是難受,她和白明簡相處慣了,有點不太適應,她在世人眼裏就是個為奴為婢的下等人。
柳杉還在看著她,她“啊”“啊”幾聲,趕緊行禮,口口感激他提醒的恩德。
他坦然受了這個禮數,並且再次出自好心,指點她。“你這雙手端的還是不正。”
“……”
阿措把身子弓的更是謙恭。
“還算伶俐,倒也難怪,我們在柔玄鎮遇見過一個燒傷極重的丫頭,臨死前一直說你是個聰明人。”
丫頭?她猛地抬頭望向柳杉。“你是說粉蓮?”
就在進入洛陽的前夕,她又一次聽到了故人的名字。她聽了柳杉說完,靜靜地坐回到馬車裏。
趕車人吆喝著,夕陽西下,她看著洛陽的城牆漸漸接近。
白明簡救過自己的命,自當回報。在她眼裏,白明簡是她需要照顧的,她不敢再留下像粉蓮那樣的遺憾了。但另一個陰影還未到達洛陽,就經由柳杉提醒,籠罩在她的心頭。
“在柔玄鎮還好說,隻有一個小主子,隨便可以糊弄。而在洛陽城……我這雙不打彎的膝蓋跪的人就多了去了。”她嗷叫了一聲,前途一片灰暗。
洛陽
一日過後,薛媽媽喜滋滋地進了安侯府的西邊小院,給馮氏報喜去了。“二『奶』『奶』,二『奶』『奶』,喜從天降啊!白家的那個後生還真活著!”
話說馮氏當日動了心思攀交朱家的內眷,尋了個理由,托人送去胭脂水粉給朱成義的夫人崔氏。安侯府的門第高過朱府,崔氏被白家當家二『奶』『奶』的盛情弄得誠惶誠恐,少不得還禮。
一來二去,馮氏將崔氏說成了前世修來的好姐妹,『性』子契合,走動的很是勤快。
馮氏聽崔氏說朱家大公子去柔玄鎮尋人了,心中暗暗祈禱這孩子能平安回來洛陽城。但她有些見識,柔玄鎮的大火燒的全國皆知,這孩子的命數隻怕凶多吉少。
這會兒,薛媽媽跟馮氏好一頓形容白明簡的好模樣。“二『奶』『奶』命老奴給朱府送老山參,正巧就碰見朱家大公子領著那男娃娃進來了。哎呦呦,老奴站在內院裏遠遠看了一眼,那男娃子的眉眼很是像二『奶』『奶』,不得了!這是老天爺不讓二『奶』『奶』受生孩子的苦處,借著別人的肚子生下來的活寶貝。”
馮氏聽了這話不敢盡信,懷疑『乳』娘把奉承的話說過了頭。
薛媽媽道:“朱府合家的人都讚歎呢,說是山溝裏飛出了金鳳凰,男娃子生的就像是畫裏人似的,清俊極了。老奴瞧著他通身的氣派,比白家那些少爺都更像白家人。”
馮氏再等不得了,趕緊穿戴起來,說話就要去朱府。還沒走出大門,就聽丫鬟過來通報。“朱府的老太太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