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1落魄寒冰(1 / 2)

進了冬節,寒氣越發逼人,這一日,平陽城中忽然下起了鵝毛般的大雪,越下越密,及至後來,竟似一片不透風的大屏障阻隔在天地之間。自早上下起,至黃昏雪竟未停歇。地上積起了一層厚厚的白褥,踩在腳下,“咯吱咯吱”地響,迎來了這個繁華的商貿城久違的安寧。

卻看城中那條寬闊綿長的馬市街,盡被白雪覆蓋,街市兩旁矗立著各色各樣的商業店鋪,門牌字匾各具特色。一些酒肆茶館還豎立起長長的竿子,挑著片片飄飄揚揚的旗幡,隻是此刻盡被大雪覆蓋,顧客也是稀稀拉拉。於是幾家店鋪幹脆早早地關了店門,省得空耗精力。天色漸漸黯淡下來,多數商戶都已閉了門戶,隻有幾家不肯放過一門生意的老成商鋪猶自幹待著。

街西有一家“和生堂”藥鋪,此刻也已關門。不知什麼時候,藥鋪的簷下便多了一卷呲著嘴的破被褥,破褥一頭露出一縷亂蓬蓬的花白發絲,褥身兀自上下起伏著。映著這古色古香的店麵,實在是大大的不協調。隻見街東一個瘦小的身影正冒著風雪,步履飄搖地向這邊走來。雪漸漸住了,那個身影卻並沒有加快步伐,遠遠望去,像是一片飄零的孤葉,這個瘦小的身影不知不覺間已到了“和生堂”藥鋪的階下,忽然,“撲”的一聲,倒在了雪地裏,竟再也沒有爬起來。那卷破褥卻蠕動起來,一頭的花白發絲漸漸轉向內側,將一張古銅色的皺紋疊起的老臉露了出來。隻見那張臉雙目緊閉,似是睡得極其甜美,一張幹裂的嘴巴卻張了開去,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圓圓的鼻子呲溜了一下,迎著風寒,打了好響的一個噴嚏。這一下,將她從夢中驚醒,嘴巴咂了幾下,兩隻小眼睛狠狠地擠了幾下,極不情願地張開了。於白雪映襯下,她發現了那個倒在雪堆裏的小人兒,竟一骨碌從破褥中爬將起來,從被卷中抓住一件沾滿汙垢的羊皮襖披在身上,便趿了那雙呲牙咧嘴的布棉鞋,向小人兒奔去。

隻見一張煞白的小臉兒結了一層冰霜,猶藏不住滿臉的秀氣。凍得發紫的嘴唇緊閉著,眉間尚鎖著一層愁悶。叫花子老太婆不禁喃喃道:“天殺的,好端端一個孩子咋的弄成這樣?”口中嘟嚕著,一雙幹裂的大手已將孩子抱起,蹣跚地踱向“和生堂”藥店簷下,將孩子周身打掃了一番,去了他滿身的冰雪,放進自己的破褥裏。將被角仔細掖好了,自己便脫了那雙破棉鞋,鑽進了破褥的另一頭,並沒有躺下去,而是靠著藥店的簷壁注視著這個娃兒,見他:約摸五六歲光景,眉清目秀,不像是普通的農家孩子。花婆婆不禁陷入了思索,爬滿皺紋的老臉上竟增添了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表情。不知過了多少時候,花婆婆鑽進褥卷和孩子一同進入了夢鄉。

夜過得如此之快,不覺東方已亮,“和生堂”藥店簷下的老幼二人卻依舊沉沉地睡著。各家商鋪便有開門營業的,這會兒,“和生堂”藥店也有了響動,不一時,店門敞開,一個夥計模樣的小生望了一眼那桶破褥,笑了一下,搖搖頭走上前,輕輕喚道:“花婆婆,天亮了,該起床了。”哪知沒有動靜,想是被窩中多了一個人兒,十分的暖哄吧!

隻見從藥店出來一個圓滾滾的闊氅老爺,一眼瞧見這卷破被褥,一張富態的臉麵立時皺作一團,大聲喝斥道:“都幹什麼吃的?叫這一幹醃臢貨糊在店門口,還不快快地給我趕走!”一齊出來的那個夥計笑臉申辯道:“單掌櫃專門交待:對這個叫化子不要管那麼多,晚上她睡她的,白天我們幹我們的……”不等夥計說完,這圓滾老爺便瞪著一雙黑豆眼——兩隻小黑豆鑲在大大的白磨盤上,恰似春節時農家蒸年糕綴上的紅棗一般,叫人看了就想咬上一口。隻聽他氣呼呼地道:“如今是我當掌櫃,單掌櫃已將這店裏的一切轉讓我手,你們不聽我的聽誰的?趕緊給我攆走這討厭的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