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劉其祥就是這麼哄她的,她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可這會兒她卻覺得渾身不對勁,她難道是因為他沒給她買衣服包包鞋子才分手的?
“你讓我凍感冒了,所以分手。”她好不容易想了一個稍微好一點的理由。
不過顯然,這個理由在劉其祥聽來依舊十分差勁,因為他露出了“你耍我玩”的表情,而後迅速換上一臉的關切:“真的感冒了?要不要去醫院?藥呢?吃了沒?”
向葵隻覺得聒噪,不願意再聽他囉嗦,直接開門出去:“分手分手,沒什麼好說的了。”
結果她一開門就看到了正從巷子裏走出來的男人,不知道他是隻有那一件衣服還是所有的衣服都一個樣,身上依舊是那件洗得發白的深藍色工作服,手裏提著一個麻料布袋,大概是一些工具。
他微微垂著眼睛的樣子,就是一個十分普通的男人。
可偏偏,向葵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感覺到了心髒異樣的跳動。
怎麼是他?為什麼偏偏就是他?他沒有一點符合她的條件,沒有一點能讓她動心,可偏偏啊,就是他,而且隻有他。
向葵知道他沒有看到自己,可依舊驀地轉過身背對著他。
劉其祥也從車裏下來,繞過車頭走到她那邊,沒注意到她異樣的表情,繼續說:“向葵,那你說,你想要什麼,我都……”
他話還沒說完,向葵忽然抬起眼來,瞳孔裏是滿滿的堅定和不容退卻:“抱我。”
“哈?”劉其祥莫名其妙。
“抱我。”向葵重複了一遍。
劉其祥不明白向葵在搞什麼鬼,可平常她就是個貞潔烈女,有時候連牽個手都會被她罵個狗血淋頭,她居然主動讓他抱她,他會錯過才有鬼。
還以為她已經放棄分手的念頭,他張開手臂,一把將她抱在懷裏,用他覺得最為男人的方式。
劉其祥和她相同年紀,已經長得算高,也不過一米七八左右,她穿著平底鞋到他的下巴,被他抱在懷裏的感覺一丁點都不舒服,他太瘦,骨頭磕得她渾身難受,味道也不對,他噴了什麼香水?快要把她熏死。
不對不對,一切都不對。
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
那個懷抱應該是有力的,結實的,溫暖的,她應該到他的胸口,臉頰正好抵著他的胸肌,硬硬的感覺很好,他身上不會有香水味,可能會有些殘餘的機油的刺鼻味道,沒關係,木頭的味道很好聞,很香,讓她整個人都軟下來。
可她明明沒有被他抱過。
她一把將劉其祥推開,難以掩飾眼裏的嫌惡。
劉其祥愈發莫名其妙:“向葵,你發什麼……”瘋字還沒出口,他的唇角陡然揚起來。
因為向葵對他說:“吻我。”
簡直不需要任何的思考時間,劉其祥瞬間就湊上去,撅起那張保養得很好的唇,眼看著就要貼上她殷紅的雙唇。
從胃裏泛起惡心,還沒碰到,向葵已經側過身,捂著胸口幹嘔起來。什麼都沒吐出來,可胸口翻騰得厲害。
劉其祥長長吐出一口氣,雙手叉了腰,剛剛的竊喜如今全都轉化成羞惱:“向葵,你什麼意思?給你臉不要臉?”
向葵根本不在意劉其祥的惱怒,隻是緩緩直起身子:“嗯,我不要臉,所以分手。”說罷看都不看他一眼,徑直轉身離開。
劉其祥也有自尊,跑來挽回她一次已經夠下麵子,無論如何也做不出再追上去的事情。他啐了一聲,吐了一口痰在腳邊,而後恨恨地坐進車裏,猛地將車門關上,故意貼著向葵極快地開過去,差點就將她帶倒在地。
但他還是忍不住從後視鏡看去,向葵依舊那副什麼都不在意的臉,甚至沒朝他的車看一眼。他踩下油門,什麼都不管了。
向葵站在原地,男人已經從她身邊走過,她想他或許是要去路口的那家修車鋪,那又和她有什麼關係。
他是個沒錢的男人。
她才十八歲。
他長得那麼普通,好吧,除了那一雙眼睛。
她長得那麼漂亮。
他一點都不好,她甚至都不了解他。
可是她還是喜歡他。
向葵有些頹然地低下了頭,用盡全身力氣往前走。她得回家,她得離開這個普通平凡的男人。可是她的雙腳像是有自己的意識,轉了個彎,跟在男人身後,一步一步地跟上去。
她覺得自己完蛋了,可是她的思想和動作都不聽她的控製。
男人仿佛察覺到身後有人跟隨,停下腳步。她也停下來,站在原地看他。
他陡然間轉身,抬起眼看她。睫毛低垂著,卻遮不住那雙誘人的眼睛,向葵聽到了自己咽口水的聲音。
巷子裏的路燈忽然亮了起來,昏黃的燈光灑在他身上,連他的瞳孔裏都有光點閃現,向葵明明一直盯著他的眼睛,卻似乎看到了天邊的夕陽落下,看到了淺淡的彎月從雲後鑽出來,看到了滿天繁星點點……
她往他那邊走了一步,想要說話,他卻已然收回視線,轉身繼續走。
她懊惱,肩膀垮下來,吐一口氣,自暴自棄地跟了上去。
男人果然是去修車鋪,修車鋪的老板約莫三十幾歲,是個瘦弱的男人,他姓朱,大家都叫他老豬。向葵聽人說過老豬的八卦,據說他前幾年結了婚,隻是老婆沒幾個月就跑了,還帶走了他的所有積蓄。他原本想用那些積蓄換個好點的店麵,現在隻能繼續守在這裏。
不知道為什麼,向葵覺得他可能還在等他老婆,不是為了錢,隻是在等,僅此而已。
她覺得他真蠢,為什麼要等一個不會回來的人?
可她後來才知道,有些人,盡管知道他永遠都不會回來了,她的身體,她的思想已經習慣了等他。
等待是一場修行,是永遠都無法結束的試煉。
老豬和男人很熟,見他過來便笑著招呼:“阿敬,你來啦?就是這個櫃子,用太久了,今天塌掉了,你看看還能不能修,要是不能修,你就幫我再做一個吧。”
阿敬……
原來他叫章敬,向葵想,連名字都普普通通,真是見了鬼了。
男人沒有說話,點點頭,將工具包放在地上,去看櫃子。
老豬移開視線,正好看到了立在門口的向葵。
向葵依舊穿著白日裏的黑色皮衣皮褲,身材修長瘦弱,和修車鋪一點都不搭,和整個棚戶區也一點都不搭。老豬怎麼會不認得向葵,盡管平日裏不打交道:“這不是向葵?有什麼事嗎?”
向葵對老豬並不反感,大概是因為老豬從未上過她家二樓,對和向佩佩沒有關係的男人,她總是會多一點耐心:“我……”她能有什麼事?她是來看那個男人的。
她的眼珠子轉了轉,忽然咧嘴一笑:“我想看你這邊有沒有二手車賣!”
修車鋪一般都會有二手車,通常是車子壞了之後賣給修車鋪的,老豬把車子修修,能用的就繼續轉賣出去,不能用的,就當成廢鐵賣出去。
好不容易有生意,老豬自然熱情招呼,把她領到屋子裏去看那些車:“你要摩托車還是自行車?你一個女孩子還是別騎摩托車了,太危險,這輛自行車怎麼樣?”
老豬在說什麼,向葵根本沒聽清楚,她耳朵裏充斥著的隻有一個聲音,那就是男人敲打木板的聲音,仿佛魔音入耳,揮之不去。
見她不回話,老豬忍不住問:“怎麼了?有看中的嗎?”
向葵剛想說話,那邊的聲響已經停止,男人走過來,朝著老豬點點頭。
老豬看一眼櫃子,一塊爛掉的木板被他換了一塊新的上去,看起來結實不少。不用再做一個,省了錢,老豬自然開心:“你等下,我拿錢給你。”
可沒等老豬拿錢,男人已經拎了他的工具包走了,老豬連忙追上去,可到底沒能把錢給出去。
他再回到修車鋪,剛剛還在這裏的向葵也消失了。他四處看了看,這才發現了跟在男人身後亦步亦趨的向葵。他笑了笑,隻當是小姑娘鬧著玩,回去拿鑰匙打開抽屜,將那張紙幣和別的一起妥帖放好,再拿本子壓住。
向葵跟在男人身後,她現在也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麼,隻是想靠近他一些。
男人肯定知道她在身後,或許還會以為她和章達一樣腦子不正常,可是她也沒辦法,她忍不住自己想要靠近他一點的欲望。
巷子裏的路燈並不怎麼亮,有一盞燈還發出呲呲的響聲,一閃一閃的,仿佛馬上就要爆破,她顧不得那些,一路跟著他來到了他家院子門口。
他終於停下步子,轉頭看她。
看到他的臉,向葵仿佛於黑暗中終於得見陽光,唇角不由自主地揚起,在他說話之前率先出聲:“小達達在吧?我想找他玩。”
顯而易見,和一個小傻子並沒有什麼好玩的,隻是這會兒向葵被所謂的愛情衝昏了頭腦,說話根本就沒經過大腦。
而且章達一丁點都不歡迎她,大概是因為她搶了他的小老虎。
章達像是一隻小獸,站在門口瞪著她,眼裏快要冒出火來,真像是一隻小噴火龍。
她裝作看不到他的情緒,抬手打招呼:“嗨,小達達!”
章達努努嘴,轉身跑進去了。
向葵有些莫名其妙,不過她也跟了進去,得逞之後她還有空回身看一眼,男人正在小心翼翼地關門,將巷子裏的燈光關在屋外。
她看著他,他頭頂的光亮隨著門縫的合攏逐漸消失,她忍不住露出一個笑容,而後又轉身走進屋子。
章達站在架子麵前,正在把那些男人給他做的小玩意兒都拿下來藏在懷裏。他手太小,不少東西都落在了地上,他便急急忙忙地撿,生怕被她看到又要搶走。
向葵笑個不停,過去幫他把東西一一放回架子:“我隻要那隻小老虎,別的東西才不搶你的呢!”
章達有些不信她,可見她滿臉認真地替他收拾著東西,小心地問她:“真的嗎?”
向葵點頭:“我從來不說謊話的!”
男人站在門口看兩人說話,眉心微微蹙著,似乎在想要怎麼將向葵送走,可他最終隻是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而後轉身走進了後麵。
向葵雖然幫著章達理東西,卻不忘關注男人的動向,她猜測他去的地方應該是廚房,上次章達也是從那裏給她倒水出來的。
她沒空再和章達玩,放下東西就偷偷跑過去。
後麵的確是廚房,和前麵一樣,頂上是黃色的燈泡,不怎麼亮,卻很溫暖。
男人站在桌邊,右手搭在桌子上,左手拿著杯子,仰著頭喝水。
他站得筆挺,脖子微微仰起,脖頸修長,涼水從他的咽喉到胃裏,喉結滾動,有水從他的嘴角滑下來,由脖頸往下,滑入他的領口,意外的性感。
向葵舔舔嘴唇,她覺得自己也渴了。
男人喝完水,將杯子放在桌上。向葵看清楚了,是那天她喝過的白色陶瓷杯子,不知為何便有些欣喜,視線從杯子來到他的手上,神色一怔。
她終於明白,為什麼那天看到他的手會覺得有些奇怪。
因為他少了一根手指。
他的左手少了小拇指,自第二個指節的地方憑空消失,隻有短短的一截,仿佛被截斷的韭菜,空空的。
她想她應該覺得害怕,可事實上她一點都不覺得,反而覺得有些心疼。十指連心,應該會很疼吧?
男人終於發現她就站在這邊,他看到了她視線,下意識地將左手握成了拳,掩住了缺陷。
向葵笑了笑,笑得那麼天真無邪:“我餓了。”
男人不解地看著她,沒有說話,可向葵覺得他應該是在說:“你為什麼不回家吃飯?”
她依舊笑著,用別人口中那個最讓人無法拒絕的笑容:“她才不會做飯給我吃,而且我沒帶錢。”那樣的無賴,可她是個小姑娘,而且是個漂亮的小姑娘。
男人沒有趕她走,也沒有和她說話,甚至沒有再看她一眼,隻是轉身從冰箱裏拿出幾個塑料袋,有紅色的,有藍色的,還有白色的。
她多看了一眼那個冰箱,淺綠色的,大約已經有十幾個年頭,邊角處鐵皮有些生鏽,泛著紅棕色的髒汙,上麵居然還貼了兩個娃娃,向葵想那應該是章達貼的,他才不會那沒品味。
門框上有些倒刺,向葵也不在意,靠在上麵探出頭去看。紅色袋子裏的是蔬菜,藍色袋子裏的是雞蛋,白色袋子裏的是肉。她忍不住靠近一些,拉過一個凳子坐下來,雙手拖著下巴,津津有味地看著他做菜。
他做事很幹脆利落,先淘米,從櫃子裏的米袋挖了兩勺,頓了頓又挖了半勺,淘米,煮飯,而後洗菜切菜,打雞蛋……
她閉上了眼睛。
水流嘩嘩的聲音,不怎麼鋒利的菜刀切在木質菜板上的沉悶聲音,筷子打雞蛋的時候碰觸碗壁的聲音,油鍋逐漸燒熱的呲呲聲,還有菜倒入油鍋之後嘩的聲響……
向葵從來都不知道,原來做一頓簡單的飯菜,竟是這麼美妙的事情。
向佩佩不會下廚,她家的廚房從來都沒有開過火,有記憶以來,她就沒有在家裏吃過向佩佩煮的東西,哪怕隻是一個雞蛋。
附近的每一家餐館都認識向葵,因為她是常客,今天去這家,明天去那家,來來回回就這麼幾家,這家的菜太鹹,那家的飯太硬,她如數家珍,而且早就吃厭。
向葵睜開眼睛,彎彎眉眼,笑得很開心。
男人回過身的時候正好看到了她的笑容,有一陣的恍惚,不明白有什麼可笑的,能讓她笑得這麼開心,這麼的,真誠。
向葵的眼睛亮了,仿佛夜空中最亮的星星:“好了嗎?可以吃了嗎?我快要餓死了!”說著摸摸肚子,她很瘦,小腹沒有贅肉,這會兒更是快要凹進去。
男人並不回答她,先將菜一盤一盤端到桌上。簡單的兩菜一湯,燒青菜,韭黃炒肉和番茄雞蛋湯,他又將碗筷拿出來,衝過水之後將筷子在碗的邊緣輕敲。
立刻傳來腳步聲,章達跑進來,就像是一隻聞香而來的小狗。
章達乖乖地坐下來,就差把舌頭吐出來了。男人替他盛了飯放在他麵前,他卻沒有動。
男人盛的第二碗飯是給她的,小小的一個白瓷碗,裏麵的白米飯冒了尖,她食量其實很小,但她卻和章達一樣,乖乖地接過來,放在麵前。
男人的碗大一些,滿滿一碗飯,向葵想他工作那麼辛苦,那麼點飯會不會不夠吃?她想將自己碗裏的飯給他添過去,但最終居然不舍得。
男人拿起筷子吃了一口,章達這才笑著將筷子拿起來。向葵學著他們的樣子,嘴裏塞了一口飯,不軟不硬,熱乎乎的很好吃。她的眼眶都要濕潤,她覺得這是十八年以來她吃過的最好吃的飯。
男人和章達吃飯吃得很快,她不過吃了一半,他們就已經解決,麵前的兩菜一湯也已經見了底。
章達還想把剩下的青菜往碗裏捋,捋到一半似乎才意識到桌上多了一個人,而且她的飯還沒吃完,於是不舍地把盤子往她那邊遞:“給你。”
向葵愣了愣,而後笑起來,才不管章達舍不舍得,說了句“謝謝小達達”之後就把剩下的青菜全都放到了碗裏,而後就著飯大口地塞進了嘴裏,含糊不清地說:“很好吃。”
男人淡淡看她一眼,並沒有多話,當然他本來就不怎麼說話。
向葵還沒吃完,男人已經在收拾鍋子,她倒是很自覺,吃完之後將空了的碗盤全都收起來,端過去放進水池。
她不喜歡洗碗,討厭手裏那股油膩的感覺,不過這會兒還是試探地問了一句:“我來洗吧?”
男人隻是將她手裏的碗盤全都接過去,站在水池前,用行動說明了一切。
向葵吐吐舌頭,笑得很得意。
她靠在一旁的冰箱上看他洗碗,水龍頭裏出來的水應該是冰涼的,澆在碗盤上,澆在他有些厚繭的手上,碗盤上有洗潔精的泡沫,他的手上也有,他缺失的小拇指被泡沫掩蓋。
向葵有點想去摸他的手,在洗潔精的泡沫裏,他粗糙的手會不會比較滑一些,她想象了一下,而後噗嗤一聲笑出來。
不過她沒有去摸,因為怕他以為她精神不正常。
但是他大概已經這樣以為了,因為在她笑出聲來之後看了她一眼,用那雙藏著孤島的眼睛,十分詫異地看了她一眼。
她收了笑,故作正經,轉過身去,又笑得眼睛成了一條細縫。
有什麼可笑的呢?
其實她也不知道,大概是因為他就在身邊,所以無論是什麼小事,都能讓她笑出來吧。
男人很忙,收拾好廚房之後又去了外麵的屋子,他應該是在做一個衣櫃,已經有基本的形狀,隻是還剩下兩扇櫃門沒有做。
向葵在一旁細細地看,他的手藝很好,已經做好的櫃子主體打磨得很光滑,就算不上漆都不會紮到手。
他已經在工作,她沒有打擾他,像是上次來這裏一樣,雙手撐在桌子邊緣,一用力就坐了上去,晃了晃腳,她叫:“小達達,幫我倒杯水唄。”
章達正在玩木頭積木,應該是男人給他做的,被她打擾,他有些不開心,不過他很聽話,乖乖起身去裏麵廚房給她倒水。
水杯送到她手裏,向葵看了一眼,果然是男人的那個白色陶瓷杯子,她記得剛剛男人喝過之後直接放在了那裏,章達大概也不會洗……
她將杯子拿起來,回憶了一下之前男人喝水的模樣,從右手換到左手,試探著,雙唇碰觸杯沿,微微仰頭,冰涼的水就這樣從杯子來到她的口腔,經過她的喉嚨,刺激她敏感的胃。
向葵放下杯子,看到杯沿上一個明顯的紅唇印記,一臉滿足。
他是一個三十歲還沒錢的男人,是她曾經最討厭的類型。
她和他第一次遇見是在幾天前的夜晚。
不過七八點的模樣,充其量才剛剛入夜,可安城棚戶區已經安靜得連偶爾走過的路人都下意識放輕了腳步聲。
向葵躺在床上,耳廓裏塞了耳機,刺耳狂放的嘈雜音樂不斷刺激她的耳膜,她瞪著眼睛看天花板的一角。牆漆已經泛起黃色,還有星星點點的黴斑。不知哪裏來的蜘蛛居然織就了一張完整的網,上麵有不小心撞上去的昆蟲,蜘蛛卻不知道去了哪裏。
一層,兩層,三層,四層……
她終於忍不住坐了起來,左耳的耳機從耳廓掉落,比耳機裏更加刺耳的女人嬌媚的唱歌聲便瞬間充斥了她的耳朵。
她呼出一口氣來,幹脆將另一隻耳朵裏的耳機也扯掉,踩上了一張木椅,徒手將蜘蛛網攪亂。隨後她忍不住暢快地笑出聲來,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
隔壁房間女人的笑聲還在繼續,她的笑容終於緩緩收斂,忍不住抬手在牆上拍兩下:“吵死了!”
隔壁房間的歌聲有刹那的停止,隨後絲毫不受影響地繼續。
她嗤笑一聲,也是,那人什麼時候考慮過已經高三的她就睡在隔壁房間?
向葵不堪其擾,打開陽台的窗戶往外看去。快要入冬,夜晚的風帶著刺骨的涼意,她隻穿了件單薄的白色T恤,不禁微微一顫。
她抱著胸,看向周圍。大多數人家已經滅了燈在休息,偶有幾盞燈還亮著。她抬眸,安城中心處的高樓大廈燈光分明,那麼的令人向往,卻又遙不可及。
向葵勾了勾唇角,收回眼神,卻被家門口那個小小的黑影奪去了視線。她愣一下,陡然笑起來,帶著滿滿的興味。
嘿,瞧她發現了什麼,居然有小偷找上門來。
那小偷似乎一點經驗都沒有,動作傻傻慢慢的,悄悄地推開門進來。
小偷仰頭看過來,她往後退一步,想了想,幹脆轉身下樓。
她慢慢下去,從門縫裏看到小偷慢悠悠地走過來,似乎是把這當成了自己的家,她就站在門口。小偷一開門,就看到了拿著長棍的她如門神一樣守在門邊,嚇得往後退一步。
向葵往前一步:“你是……”啊,她記起來了,這個小偷是住在巷子最裏麵的腦子有點不對勁的小傻子,是許多婆婆媽媽口中八卦的對象,她偶爾見過他幾次,動作慢悠悠的,說話也慢悠悠的口齒不清。
“小傻子,”他的稱號從小偷晉級為小傻子,向葵用長棍點點他的肩膀,“你大晚上來我家幹什麼?”
“我家……”小傻子話說不清楚,“媽媽,媽媽的衣服……”他指著陽台上她母親向佩佩的旗袍,有些著急。
“她大概不會要一個小傻子當兒子,畢竟我這麼聰明她也嫌棄我。”向葵自嘲地笑了笑,“出去!回你自己的家。”
小傻子不肯,磨磨蹭蹭地想要進來。
向葵當然沒有讓小傻子去樓上的想法,於是直接扯著他的衣領往外走,嘴裏念念叨叨:“我很久沒有這麼好心了,走,送你回去。”
小傻子不情不願地被她扯著衣領,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小傻子是前幾年搬過來的,他巷子最深處的家,向葵從未去過,不知為何,明明是第一次走上的路,她卻一點都不覺得陌生。巷子深處仿佛有一股聲音,正在召喚著她進去。
越走近,那股聲音便越發分明。
小傻子逐漸放鬆警戒,沒有再回頭,反而走得比她快了一些。
小傻子和她差不多個頭,卻比她壯實許多,拉著他走了一路已經夠累,她終於放開他,順便將手上的蜘蛛網蹭在他身上,而後拍拍手,跟在他身後往前走。
其實她並沒有必要跟他過去,隻不過,她想,這大概比回去要更有意義一些。
巷子最深處的房子比她家的房子還要破舊,也是兩層的房子,可是很狹小,長長的一條。她跟著小傻子打開院子裏的門進去,首先聞到一陣木頭的味道,她側頭看了看。小小的院子裏堆滿了各種木料,長的短的,粗的細的。
她看向屋裏,那個一直呼喚著她的聲音愈發明顯,呲呲呲,一陣一陣的,她後來才知道,那應該是鋸子鋸木頭的聲音。
樓下的燈亮著,光線並不亮,是那種黃色的燈泡,風一吹就會晃悠一下,影子隨著一起晃悠,向葵的視線從燈泡逐漸移到燈下那個微微弓著身的男人身上。
男人側身對著她,穿著藍色的工作服。她猜測衣服原本大概是深藍色的,隻是洗曬過許多次,所以有些泛白。
工作服上蒙著一層淡黃色的木屑,他一隻腳踩在凳子上,褲腿繃起,顯現出明顯的肌肉痕跡。
他一隻手按在木板上,另一隻手則是握著一把鋸刀,正一下又一下地動作著。明明那麼冷的天氣,他的袖子卻挽到了肩膀以下一隻手距離的位置。隨著他的動作,手臂上的肌肉一下繃緊一下放鬆,讓人有想要摸上去的欲望,想感受一下是不是真的那麼硬。
小傻子衝上去站在他的麵前仰起頭,向葵看到他放下手裏的工具,而後直起身低頭看向小傻子。
他原來那麼高,小傻子和她差不多高,卻隻到他的胸口位置。他頭發剃得短短的,像是板刷。她想象了一下摸上去的手感,大概會是刺刺的,癢癢的。
黃色的燈光下的他有些黑,長得很一般,方方正正的臉,分明的五官,還有緊抿著微微下垂的嘴角,怎麼看都很一般。她撇撇嘴,剛想轉身,忽然見他抬起頭來,那雙微垂的眼睛直直地望向她。
她的腳步頓住,像是有一支箭射中了她的心,她無法動彈。
明明是一雙和別人一樣的眼睛,隔著那麼遠,她卻仿佛看到了他眼裏的孤島。
向葵原本想走,這會兒卻站定下來。沉默兩秒之後,她大步走進去,走進那個被昏黃燈光圍繞著,空氣中滿是木屑的房子。
她站定在他的麵前,發現自己果然隻到他的胸口。大概是因為不會有人來,他工作服領口下的三顆扣子都解開了,露出小麥色的肌膚。從她的角度看,他的鎖骨隱約露出,再往下是胸膛,微微隆起的弧度,讓人忍不住去想,他的胸膛以下,會不會有完整完美的腹肌。
她神遊了一會兒,回過神來的時候舔舔有些幹澀的嘴唇,這才發現小傻子和這個男人都在看著自己,她輕咳一聲:“他剛剛想要闖到我家去。”聲音不知為何竟然很大,她絕對不會承認這是為了掩蓋她剛剛幻想他衣服裏麵身材心虛的緣故。
男人沒有說話,隻是用那雙仿佛能攝人心魂的眼睛淡淡地瞥向因為她的到來而站到他身側的小傻子。
小傻子咬咬唇,居然看明白了他眼神裏的意思:“對不起。”頓了頓,“姐姐。”
“我才十八歲。”向葵的重點從來都和別人不同,“不許叫我姐姐!”
小傻子的瞳孔晃動了一下,似乎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辦,幾秒的沉默之後小心翼翼地說:“妹妹?”
向葵撫額,她居然和這個腦子不清楚的小傻子計較,她又怎麼能期待從他嘴裏聽到什麼好話。
隻是,這個男人為什麼不說話?
她的視線重新轉回來,仰頭看向男人,正好看到他下巴處的胡須。他應該有兩天都沒有剃胡子,如果他把胡子剃了大概會好看一些?或許留了胡子會更性感?
她居然又神遊了,向葵懊惱地暗暗扭了一下自己手背的肉。他明明長得一般,她卻不知道為什麼總在他麵前走神,這並不是一個好現象,她想。
“你是啞巴嗎?不會說話?那你聽得到嗎?”她說了之後想起剛剛她說完話之後他的反應,哦,他應該能聽得到。
可他並沒有說話的意思,或者說是直接將她當成了透明人,徑直轉身繼續做自己的事情。
空氣中好不容易才消失的木屑再度飛揚,向葵因為正好張嘴,吃了滿口木屑,頓時捂著嘴咳嗽個不停。
向葵呸了好幾聲,也沒能把男人的注意力吸引過來。
嗯,他聽力大概沒問題,隻是不能說話,她想。一個啞巴男人帶著一個傻子兒子,真是一個奇怪又讓人好奇的組合。
也或許覺得好奇的人隻有她一個,可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回去還要聽向佩佩看莫名其妙電視劇發出的笑聲,她決定再在這裏呆上一會兒。她四處看了下,並沒有可以坐的椅子,隻有一張看起來還算幹淨的八仙桌,雖然也有些老舊。
她站在桌子前,手撐住,用力,踩著白色運動鞋的雙腳便從地麵離開。她坐上了桌子,攤開手看,居然有一層灰,她對著掌心吹一口氣,想了想還是沒有下去。她也不是那麼計較的人,住在棚戶區,還能計較什麼髒不髒的。
從她這個角度,看到的是男人的背影。他弓著背,臀部向著她這邊。唔,居然有點性感?她眨眨眼睛,移開眼神。
他似乎一點都不在意屋子裏多了一個陌生的入侵者,也可能他覺得她絲毫不會對他造成威脅?
向葵在心裏輕哼一聲,叫:“小傻子!”
住在巷子裏的人都這麼叫他,所以小傻子瞬間抬起頭來看她,一臉的茫然。
她踢踢腳:“幫我倒杯水!”
小傻子還算聽得懂人話,轉身跑進屋裏倒了杯水出來,遞到她麵前,動作迅速熟練到讓她懷疑其實他並不傻吧。
向葵看著小傻子手裏捧著的杯子,那是十分普通的白色陶瓷杯,洗得很幹淨,裏麵裝了一半的水,她不由得想,這個杯子是那個男人的,還是小傻子的?
不過向葵也沒在意,端過來喝了一口,冰得她口腔最裏麵的齲齒一陣酸疼,她捂著臉懊惱:“怎麼這麼冰!”
小傻子聽出她語氣不好,便自覺做錯了什麼事情,一臉惶惶不安地看著她。
她暗歎一聲:“沒事兒。”
屋子裏除了男人鋸木頭的聲音之外沒有別的聲音,向葵有些無聊,甩著腿找小傻子搭話:“你叫什麼名字?”
小傻子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向葵是在和他說話,磕磕巴巴地說:“章,章達。”
“噢,還是小傻子好聽。”她捂著唇笑了兩聲,見他滿臉茫然,不覺收了笑,“好吧,我也覺得不好笑,小達達。”
大概是聽到她的聲音,那個一直認真工作的男人也略微頓了頓,隻不過大概就停頓了兩秒吧,向葵覺得。
向葵肆無忌憚地看男人的身體,看男人的動作,順便還想象一下他衣服下麵可能會有的好身材,沒想到他會忽然回頭,她那赤裸裸的眼神一僵,內心湧起有些難以言喻的難堪。
她吐吐舌頭,做了個鬼臉。
他用沉靜的眼神看看她,又看看門外。明明一句話都沒說,她卻發現自己明白了他想要說什麼,這可真是稀奇,難道是心靈感應?
“我還不想回去,而且我幫你把小達達送回來,你就這麼對待客人嗎?”她努努嘴,指的是自己捧著的冷水。
小達達……
他的眉尾似乎輕輕一跳,而後他放下手裏的東西,走到她麵前。
他一言不發,她莫名有了某種無法言說的期待,眼神無法在他的臉上停留,隻能順著他的肩膀看向他身後。牆邊放著一個架子,架子上放著各種各樣的小東西,隔得不近,她沒有看清楚上麵都是些什麼東西。
手臂忽然一疼,她呆了一下,這才意識到他滿是木屑的手居然捏住了她的胳膊,而後他將她從桌子上拎了下來,她沒在意白色T恤上的淺色汙漬,隻是揚起頭看他。
他的大掌按在她的身後,力氣那麼大,她不得不順著他力道的方向往外走去。可這會兒她的關注點居然是他的掌心好熱好燙,她的背脊都快要燒起來了。
向葵想,自己大概是瘋了吧,不然怎麼會對一個長得不帥又沒錢還有個那麼大兒子的男人有了興趣。
哦,有興趣。
原來是她對這個男人有興趣,怪不得她在他麵前總會莫名其妙地神誌不清,她還以為自己被小傻子傳染了傻氣。
向葵終於回過神來時,已經被男人推到了門口。她咬咬唇,往旁邊一閃,又縮進了屋裏。等他轉身的時候,她已經站在他的架子麵前。
架子上是些木頭做的小玩藝兒,或許可以稱之為玩具,向葵覺得這應該是男人給小傻子,哦不,是小達達做的玩具。
居然有一整套的十二生肖,一個個刻得栩栩如生,向葵一眼看中其中一個,直接將那隻小老虎捏在手心,隨後轉過身,朝男人擺擺手:“這個就當是謝禮啦!”
章達看到了向葵手裏的小老虎,哭喪著一張臉:“那是我的小老虎……”
向葵笑得燦爛:“不,現在是我的小老虎!再見啦,章叔叔!”說完她居然想到了某段廣告詞,一時笑得不能自抑。趁著章達鼓起勇氣來搶小老虎之前,向葵閃身跑了出去,幾步就消失在了夜色中,就像是個精靈,突然出現,又突然離開。
章達癟癟嘴,眼裏還有些濕潤:“我的小老虎……”
男人走到他麵前,摸摸他的腦袋,眼神落在向葵放在桌上的白色陶瓷杯上。杯口處有一個明顯的唇印,粉粉嫩嫩的。
向葵揣著那隻小老虎,想著走前章達臉上的表情便忍不住失笑。反正他的啞巴老爸肯定會再給他做一個,她一點也不覺得抱歉。
巷子裏很黑,又沒什麼人,偶爾還有野貓發出喵嗚的慘叫聲經過,普通人經過總會有些害怕,向葵卻一丁點都不怕。她在這裏生活了十八年,這裏的每個人都認識她,都知道她有個嬌媚的母親,都知道她有個有錢有勢的男朋友,都知道她不好惹。
向葵快走到家門口的時候,忽然有個矮矮胖胖的男人從巷子裏晃晃悠悠地走出來,他衣服淩亂,不知道怎麼的,一下子就撞到了她。
她撇撇嘴,臉上的笑容瞬間收攏。
男人看到了她,眼睛亮了亮,不由得靠近:“哎呦,這麼漂亮的小姑娘,我怎麼沒見過?”說話的時候滿嘴的酒味,讓人作嘔。
向葵並不打算搭理他,從他身邊繞過去,他卻偏偏不死心,抓著她的肩膀想要攔住她。
她吐出一口氣,剛想動作,木門被打開,向佩佩瘦弱的身體從裏麵跑出來,隨即她擋在向葵麵前,嬌笑著卻又帶著分明的尖利:“這不是林老板嗎?”
“佩佩啊?”男人笑眯眯的。
向佩佩朝向葵示意一下,讓她進去,自己則是挽著男人的胳膊往外走:“這邊晚上治安可不大好……”
向葵冷笑一聲,上樓梯的時候用了力。砰砰砰,樓梯仿佛都要被她踩踏,灰塵不斷往下落。進了房間,她直接鎖了門,而後將懷裏的小老虎放在床邊的矮櫃上,盯著看了一會兒,又忍不住探手過去摸摸小老虎的腦袋,終於笑了笑。
木質的老樓梯又傳來嘎吱的聲響,向葵知道是向佩佩上來了,便將被子一蓋,眼睛一閉。
向佩佩輕而易舉地用鑰匙開了向葵的門,而後扭著腰來到她的床邊,坐下:“鬧什麼脾氣?”
向葵不說話。
每次都這樣,她要是不吭聲,向佩佩便也會覺得無趣而離開。
可是向佩佩看到了床頭那隻小老虎,她拿過來看,笑:“哎,這小老虎哪裏來的,挺好看!”
向葵便驀地坐起身來,瞬間就將小老虎從她手裏奪了回來,藏在身後,仿佛小孩子守護自己最心愛的玩具。
向佩佩也不生氣,笑了兩聲,而後伸出手來,在她的唇上摸了兩下:“卸了妝再睡覺,如果不想像我一樣老得那麼快。”
向葵撇嘴,心想你也知道你已經老了?
不過她沒說出口,抓著小老虎就從她身邊下床,去洗手間。
向葵卸了妝,洗了一把臉,臉上都是水漬,她沒有擦臉,抬起來看著鏡中的自己。
年輕真好,她想,臉上滿滿的都是膠原蛋白,不像向佩佩,笑一下眼角就有了皺紋,塗了那麼多層的化妝品依舊遮不住。
她笑了一下,眼角光潔,或許跟向佩佩說的那樣,再過二十年?或者再過十年,她的臉也會和她一樣。
真醜。
她又低下頭,將水撲在臉上。
再睜眼的時候她忽然想到了那個男人。
不知道年紀多大,臉上有皺紋,隻是不如向佩佩那樣深刻。
每一條皺紋都是他的人生。
向葵抿抿唇,發現自己一點都不討厭那個男人臉上的皺紋。
這並不是一個好現象,她可不想讓自己愛上那樣的男人。
但這個時候向葵不知道。
有時候,愛,不由自主。
向葵的現任男朋友是安城有名的富二代花花公子劉其祥。
她有過幾任男朋友,唯一的共同點就是有錢,噢,還有一個共同點是都兩個月就以分手結束。
劉其祥已經和她交往了兩個月,她正在思考是不是要提出分手,可目前她還沒有厭倦他,亦或者是她沒有厭倦他給她帶來的一切。
難得的周末,手機響起來的時候,她正窩在家裏發呆,小老虎放在手心裏,空了就摸摸它的腦袋。要不去找小達達玩玩?她想。不過她馬上就否決,小老虎還在她這裏,萬一小達達向她要怎麼辦?
是劉其祥打來的電話:“兜風,去不去?”
“好啊。”她站起來,“你來接我。”
出去之前她對著鏡子細細地化了妝,將白嫩的臉掩蓋在層層粉底之下,用亮紅色的唇膏在粉嘟嘟的唇上劃上重重的一道。
化完妝,向葵幾乎認不出鏡子裏的那個自己來。
這樣真好。
她拿了包要走,向佩佩卻叫住她:“別玩得太過頭,早點回來。”
“哦。”她回一個字,隨後將包甩在肩膀後,踩著她的高跟鞋跑了下去。高跟鞋在木質樓梯上一階一階走過,發出踏踏踏的尖利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