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之,你我二人與她相交又何曾將自己的真正身份告知她?”鍾若瑜笑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哪。”
“一個牙尖嘴利的小丫頭片子,誰知道她什麼來路!”褚進冷哼。
“我派人去查過她的身世,她隨寡母逃難自此,後來寡母故去了,便靠村民的接濟度日,倒未看出有何異常。西門先生常說,民間高手收羅,奇人異士雲集,你就不必再疑神疑鬼了。再說了,你都到這地步了,人家還能圖你什麼?”鍾若瑜無奈地道。
“倒不是怕她圖謀什麼,隻是……”褚進緊緊皺著眉頭,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隻是拉不下臉麵求一個村婦對麽?”鍾若瑜一針見血地道,“退之,你這就著相了。舜發於畎畝之中,傅說舉於版築之間,膠鬲舉於魚鹽之中,管夷吾舉於士,孫叔敖舉於海,百裏奚舉於市。英雄不問出處,用人當不拘一格才是。萬萬不可因為她是女兒身就看輕了,遠的不說,你姑姑褚貴妃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麽?”
過了半晌,褚進妥協道:“既然如此,那就姑且死馬當活馬醫吧”。
“那丫頭,脾氣大得很。我們既然是去求人,就得有求人的態度,不然少不得被她冷嘲熱諷一陣。”褚進又正色道。
“得,都聽你的。”
這一日傍晚,漁舟等人正在院中收拾藥材,真正動手是茯苓先生的藥童八角和撿來的那三個小男孩,不,現在是四個了。茯苓先生放出消息說身邊有三個無家可歸的男孩後,非但沒有家人找上門來,還多撿了一個,後來多方打探才知道他們親人都沒能在災難中活下來。
好在四個孩子都極為懂事,又勤快,漁舟鬱卒了幾日便放下了,還給他們重新取了名字,分別叫白芷、紫蘇、當歸、忍冬。白芷九歲,年紀最大,也最為穩重。紫蘇和當歸都是七歲,前者聰慧,後者憨厚。忍冬隻有五歲,年紀最小,鬼主意最多。竹先生得閑時會教他們習字,在外行醫時沒有筆墨紙硯便在地上劃來劃去,頗有幾分野趣。
漁舟常笑著說,茯苓先生的院中除了她和竹先生,剩下的全都是藥材。
褚進二人到訪時,漁舟正指揮著幾個小家夥挑揀藥材,茯苓先生在一旁喝茶,遇到漁舟說錯,或是猶豫不決時,他便偶爾出聲指點一二。
二人先與茯苓先生見了禮,褚進著便裝,執的也是晚輩禮。
這是褚進與茯苓先生首次相見,他不僅送了禮,還是厚禮。茯苓先生掃了一眼,見不是名貴的文房四寶,就是治癆病的珍稀藥材和精致的吃食,心中了然,帶著孩子們搬著藥材去了後院。
茯苓先生剛走,宣竹便出來了,同行的還有端著茶水的八角。
漁舟心道:“這老爺子看著冷,行事倒是頗有幾分意思。”
三人又是一番見禮,無需贅言。
“災後事務繁多,退之兄怎有空過來?”宣竹開門見山地道。
“遇到棘手的事情,想請庭芳賢弟給愚兄出出主意。”褚進苦笑道。
“退之兄請講。”
褚進三言兩語將自己意欲在朝廷旨意尚未到達前便開倉賑糧,但受到宣陽城同僚極力反對的難處說了,進退維穀,愁眉不展。
宣竹立刻對太守大人“一心為民”的義舉誇讚了一番,又文縐縐地勸解了一番。
旁聽的漁舟覺得實在酸得很,打了個大大的嗬欠,趿著鞋轉身便走。
“誒,小舟你別走。”褚進最先沉不住氣。
“太守大人喚民婦所為何事?”漁舟淡漠地看著他。
“這……這不是集思廣益麽?”太守大人訕笑道。
“三人行必有我師焉。”鍾若瑜忙拉著她坐下。
“我說呢,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原來是在這等著我呢。”漁舟冷哼道,“真難為二位前來聽婦人之見。”
“小舟。”宣竹低低地喚了一聲,將自己眼前的茶遞到了她手中。
見褚進二人是衝漁舟而來,內心頗為不悅,但良好的教養令他保持著應有的風度。
漁舟捧著茶,收斂了嘴角的譏誚弧度,淡淡地道:“或許,太守大人的燃眉之急,我能解。至於,太守大人能不能度過這一劫,那就得看造化了。但是,我有條件。”
褚進清楚地聽到自己的胸腔傳出“咯噔”地一聲響,盡管心有不甘,卻不得不承認鍾若瑜的慧眼識珠。瞧,人家早就知道自己的來意了,還知道迫在眉睫的是兩件事,一為民,一為己。
“你且說來聽聽。”鍾若瑜微笑道。
“這些日子跟著茯苓先生幾乎走遍了宣陽城,我看上了一塊地,就是絕雁嶺腳下的那片沙地。”漁舟不疾不徐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