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歌沉默地起身,向外行去。
孟玨聽到花房門拉開、合上的聲音。
他一直微笑,微笑地靜靜坐著,微笑地凝視著手中的合歡花。
花房內,夕陽的金輝漸漸褪去,最後黑沉。
他微笑地站起,背負雙手,合歡花嵌在指間,悠然踱出花房,信步穿過花徑。
一個纖細的身影立在紫藤花架下,凝固如黑夜。
孟玨停步,靜靜看著雲歌。
她的肩頭,朵朵紫藤落花。
一個暗沉、微弱的聲音,像是從死水底下飄出,有著令人窒息的絕望,“我答應你。”
孟玨不喜反怒,負在身後的手上青筋直跳,臉上的笑意卻更重。
他走了幾步,站在雲歌麵前,“再說一遍。”
雲歌仰頭,盯著他,“一旦你治好陵哥哥的病,我,雲歌就嫁給你,孟玨。若有食言,讓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替雲歌拂去肩頭的落花,將指間的合歡花仔細插在了雲歌鬢間,“此花名為合歡。”
雲歌一聲不發,任由他擺弄。
“你要我什麼時候進宮看皇帝?”
“明天。你下朝後,就說有事稟奏,於安會安排一切。”
“好。”
“還有一件事情,陵哥哥的病,不許你泄漏給任何人。”
孟玨笑著搖頭,“雲歌,你怎麼這麼多要求?我究竟是該答應你,還是索性直接拒絕?省得我答應了你,你還覺得是你吃虧了。”
雲歌的聲音冰冷,“我沒有指望你會慷慨應諾,你還要什麼?要不要我現在寬衣解帶?”
孟玨的聲音沒有絲毫怒意,淡淡說:“來日方長,不著急。可是我現在還真想不出來要什麼。”
雲歌的唇已經被自己咬出了血。
孟玨輕歎了口氣,笑道:“這樣吧!日後,你答應我的一個要求。 ”
早已經城池盡失,還有什麼不能答應的?雲歌譏諷地說:“不愧是生意人!好。”
迅疾轉身,一刻都不想逗留地飄出了孟玨的視線。
孟玨靜站在紫藤花架下,一動不動。
冷月寂寂,清風陣陣。
偶有落花飄下,一時簌簌,一時無聲。
立的時間長了,肩頭落花漸多。
晚飯已經熱了好幾遍,孟玨卻一直未回。
三月提著燈籠尋來時,隻看月下的男子豐姿雋爽,湛然若神,可身影孤寂,竟顯黯然憔悴。
三月的腳步聲驚動了他,孟玨轉身間,已經一切如常。
三月隻道自己眼花,公子風姿倜儻,少年得誌,何來黯然憔悴?
笑道:“晚飯已經備好了,不知道公子想吃什麼,所以命廚房多備了幾樣。”
孟玨溫和地說:“多謝你費心。你親自去見一月,讓他想辦法轉告大公子,就說‘立即辦好那人托付他辦的事情,不論以何種方式、何種手段,越快越好。’”
三月恭身應道:“是。”
孟玨又道:“從今日起,你們幾個行動要更謹慎。我知道你們從小一起長大,感情深厚,但在長安城一日,就不許稱呼彼此小名。沒有我的許可,也不許你們來往。”
三月道:“我明白。公子不希望他人從我們身上,判斷出大公子和公子關係親密。我們和大公子身邊的師兄妹私下並無往來。”
第二日,孟玨依照約定,請求麵見劉弗陵。
六順領孟玨踏入宣室殿時,雲歌笑意盈盈迎了出來,如待朋友、賓客。
行走間,衣袖中無意落下幾朵合歡花,輕旋著散落在殿前的金石地上,雲歌每走一步,都恰踩到花上,將花踏得粉碎。
雲歌笑福了福身子,“孟大人,請隨奴婢這邊走。”
孟玨含笑,視線淡淡地掃過雲歌腳下的碎花,“有勞姑娘。”
起先,在大殿上,在龍袍、龍冠的遮掩下,看不出來劉弗陵有什麼不妥。可此時一襲便袍,劉弗陵放鬆了心神半靠在坐榻上,孟玨立即覺察出他眉目間強壓著的病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