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張易他們離開博衛,到溶河一共花了四天時間,這一次回去卻隻用了兩天。樂文越靠近鹹澤市,路上的喪屍越少,等到鹹澤時,城市外圍已不見喪屍蹤影,倒是碰到了好幾起幸存者車隊。見到他們,都遠遠地觀望著,目光中有羨慕,貪婪,覷覦,卻沒有人靠近搭話。
隊伍裏沒有到過博衛基地的人都興奮起來,尤其是那些原本就想來博衛卻被困在劄豐的幸存者們,更是激動不已。
然而,沒過多久,喬勇起身從前麵走過來。
“事情好像有些不對勁。”他對張易說。
張易也感覺到了,聞言,微一沉吟,叫停了車隊。
“什麼情況?”很快,坐在前麵裝甲車中的沈遲和從三結伴上了這輛車,不解地問。按他們的意思,前麵的道路通暢,應該一鼓作氣直達目的地才是。
“你們留心看那支幸存者隊伍。”張易說。他們曾經在博衛呆過,隻多看幾眼便察覺到了異常。
車停在鹹澤市郊,距離博衛還有一個小時車程。周邊變異植物稀稀拉拉的,與一路過來看到的那些變異植物相比,莫名給人一種麵黃肌瘦的可憐感。分布在道路兩旁的建築物被扒得缺門少窗,隻剩下一層水泥殼子在寒風中瑟瑟顫抖。
就在離他們不算太遠的地方,通往鹹澤市的道上,三輛皮卡正以老牛拉破車的速度慢吞吞地往城裏開,車鬥裏或站或蹲坐著幾十個幸存者,無一不回頭望著他們這邊。
“沒啥啊。”沈遲看了片刻,疑惑地說。
“站著的那幾個拿著槍。”張易解釋。
“這有什麼,我們不也有槍?”沈遲覺得他有點大驚小怪了。能活到現在的人,弄到幾支槍實在不稀奇。
“不是。”張易搖頭,“一路上我們遇到的幾支幸存者隊伍都有人拿著槍。”
沈遲聳肩,還是不以為然。
卻聽張易接著說:“拿槍的人與車上其他幸存者之間的關係看上去不是那麼融洽。”
聽他這樣說,沈遲才正色起來,因為有了指點,這回再一看,倒真看出了點不同。隻見那些拿著槍支的人都站著,穿著明顯比其他幸存者好,而且他們手中的槍口並不是對著外麵,反而若有若無地指向同車蹲坐著的人,不像是保護,倒更似看押。他開始因為先入為主,以為那些人是一起的,所以沒在意,現在卻瞧出了其間的涇渭分明。
“我們之前遇上的其他幾支隊伍也是這樣。”張易補充道。
“你們的意思是說這個基地有問題?”沈遲對這邊不了解,完全摸不到頭腦。
“半年前博衛基地發生過一次權力更替,會不會是裏麵的管理方式有了變化?”張易不是很確定地猜測。如果隻是一支幸存者隊伍是這樣,還可以說是偶然現象,但支支都是,就不得不讓人警惕了。
“要不找人先打聽打聽吧。”沈遲摸摸鼻子,覺得謹慎點還是有必要的,畢竟末世後什麼樣的人都冒出來了,連武宗那種玩意兒都有,再來點奇葩也不是不可能。
張易等人也是這個意思。於是也不急著趕到博衛了,而是先讓李慕然察看了一下周圍的情況,然後上車繼續前行,隻是開得比較慢。
“基地大門是關上的,有一個小隊的士兵看守,沒看見有人出入。基地裏麵人不多,基本上都呆在屋裏,很少有人在街道上走動,除此以外,沒發現什麼異常。”李慕然現如今的探查距離已經有一百公裏,博衛基地正好在這個範圍之內,所以她大致向眾人描述了下裏麵的情況。但是畢竟對此地不了解,乍然一看,也看不出什麼東西來。
張易等人對此也沒抱太大希望,有的事沒有一定的生活曆練以及足夠的眼力,是不可能一眼看出來的,李慕然在這方麵便有所欠缺。現在隻要確定明麵上沒有異樣,他們就還能從容打探籌謀。
“鹹澤市裏有不少幸存者隊伍在殺喪屍,整座城市有一半已經被清理幹淨了,他們在清理區與未清理區之間建了高牆……”李慕然看到那一道將整個鹹澤市一分為二的高大石牆,一下子被震驚到,不過很快便被轉移了注意,“前麵有人來了。”
果然,兩分鍾之後,五輛車出現在前方的路上,沈遲忙探身出去招呼。兩方在還隔著幾十米距離的時候分別停下,沈遲跳下車,帶著從三走過去,其他人則呆在車上沒有動。看上去似乎在各做各的事,但其實無一不關注著那邊的情況。
“喂,哥們,打聽個事兒。這附近是不是有一個幸存者基地?要怎麼走?”等走近,沈遲主動開口,同時不著痕跡地觀察對方的隊伍。
果然如張易所說,這一隊人裏也有人拿著槍,除了一兩支對著他倆外,其餘的全都保持槍口朝下,但卻給人一種無時無刻不指著他們麵前那些幸存者的感覺。
“你們是哪來的?”一個穿著陸軍冬季作訓服的男人從車內探出頭來,冷眉厲眼,不答反問。
本來同是軍隊裏出來的人,見麵應該覺得親近,但沈遲看對方作態,馬上打消了套近乎的想法,笑嘻嘻地說:“我們從雲洲過來,那邊現在一團糟,實在過不下去了,聽說這邊有個基地,就過來了。你們是基地裏的人吧,基地離這兒遠嗎?”五輛車,兩輛越野,三輛輕卡,除了越野經過改裝外,另外三輛都破破爛爛的,保險杠歪歪斜斜地掛著,車頭上沾滿了黑色的汙跡。總共五六十人,大多數都擠在後三輛輕卡上。
“不遠,你們順著這條路一直往前開,遇上岔道時看路標牌,往右手邊,就是博衛那個方向走,半個小時左右就能看到基地。這條道我們清理過,很安全。”同車內一個長得細眉細眼的青年扒開之前那男人,衝著沈遲他們笑得一團和氣。
沈遲瞳孔幾不可察地微微一縮,臉上笑容不變,繼續像個來投奔的外地人那樣似乎有些激動,還有些忐忑,一副想要盡可能地多打探些消息的模樣,絮絮叨叨地問:“基地裏的人多嗎?進去有沒有什麼條件?安不安全?”
“好幾萬人呢,你說多不多?”那個青年笑道,很有耐心地一一為他解答問題:“我們修建了高牆,還有當兵的日夜守衛,隻要進去保管你能睡個好覺。你看看這鹹澤市,都被我們清理了大半,相信用不了兩三個月,這座城市將不再會有喪屍存在。隻要你成為基地的成員,不止分配住房,還會提供免費的食物,更有治療係的異能者隨時待命。你們隊伍裏有沒有人受傷?什麼,沒有啊?沒關係,以後總用得上……”
他說得天花亂墜,如果不是周圍的空氣還充斥著腐爛的惡臭味的話,幾乎要讓人以為自己到了烏托邦。但毫無疑問的,這一番話對於風塵仆仆曆經艱辛遠道而來的幸存者極具誘惑力,如果沈遲不是早帶了警覺的心思的話,聽他說後,哪怕不準備呆在這個基地,恐怕也會很迫不及待地想立刻前去看看,看看末世是否真有這樣好的地方。
但是現在他卻注意到在青年說話時車上眾人的眼神非常有意思,那些持槍的或冷漠,或戲謔,或貪婪,而像被拉去賣的鴨子一樣擠在輕卡後車廂上麵的人們則不同,更多的是幸災樂禍,也有少部分人微帶同情,還有漠不關心的。
不得不說,沈遲不愧是幹情報工作出身的,隻是這短短的交談時間便收集到了不少有用的訊息。
“多謝!多謝!大家夥兒早就受夠了到處流浪擔驚受怕的日子,我先帶他們去基地安頓下來,哥們怎麼稱呼,忙過後我請你吃飯。”沈遲摸出包煙,先在手上晃了晃,等對方看清,然後才扔過去,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誤會,“請兄弟們抽煙。”
青年一把接住,湊到鼻子下嗅了嗅,臉上的笑意便深了兩分,看過來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長,然後又掃向沈遲他們身後的一溜車子,目光在張易等人所在那輛大客頂上停了停,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似乎不明白他們為什麼會把一塊黑色的大石頭放上麵,不過也沒太關心,注意力很快便被最後那輛油罐車吸引了過去,一絲滿意浮現在唇角。
兩方分開,對方的車呼嘯而過,沈遲與從三急步返回,先是同第一輛車裏的人說了兩句話,然後才往後走,上了張易他們這輛大客。一上車,沈遲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無蹤,隻是非常急促地跟司機說了兩個字:“快走!”
然後轉頭對李慕然說:“慕然,你注意那隊人。”
李慕然見他臉色不好,也不多問,應了聲,便放出了精神力。
“這博衛基地恐怕去不得……”沈遲正想跟張易他們解釋,沒想才說一句話,李慕然那邊就傳來了消息。
“有一輛車離開了他們的隊伍,沒有去鹹澤市,也沒返回,而是走了另一條路。”
“跟上,看那條路通向哪裏。”沈遲說,然後又催促司機開快點。然後才對一直在等待他解釋的張易幾人說:“這個基地確實有問題,不弄明白是怎麼回事決不能進去。”
“為什麼走這麼急?”衛東問。他代表的是體育館的幸存者,他們比溶河的人更渴望進入基地,在知道情況有異後便也被叫了過來。至於何三,那是已打定主意要扒上喬勇他們的大腿了,所以早在從劄豐出發時,便死皮賴臉地跟著上了這輛車。
“我擔心會有麻煩。”沈遲看了他一眼,沉聲說。大約是車速已經開到了最快,這時也做不了什麼,他索性放鬆下來,將之前那人的話重複了一遍,而後冷笑道:“這話你們信嗎?”
衛東下意識地搖了搖頭,但卻又有一絲不甘心。隻是說說而已,興許是那人對基地太滿意,才會一個勁地說好話。這也從側麵說明這個基地可能還不錯呢。
“末世之前都沒有白吃白住的,末世後倒是出現了。”沈遲哼笑,“說得這樣天花亂墜,無非是想挑起我們的向往和好奇,就算原本不打算去的,恐怕也會因為這樣一番話而想要去看看是不是真有那麼好。他明知我們千裏迢迢來到這裏,就算態度再惡劣一點,把基地說得差一點,我們也不可能不去看上一眼,但還來這麼一出畫蛇添足,隻能證明他太在意了。”
“你是說他看上了咱們的車和物資?”衛東覺得似乎有那麼一點道理,忍不住問,下意識地用上了“咱們”兩個字,可見潛意識中還是渴望能加入沈遲他們這支隊伍的。
對於這一個小細節,沈遲或許沒注意到,或許是不在意,隻是笑了笑,說:“對於一個幾萬人的基地來說,這點東西算不上什麼。”
“他看上的是咱們這一百來號人。”喬勇突然開口,語氣肯定,讓在場諸人悚然一驚。
沈遲點頭:“也許包吃包住是真的,但是看跟他同隊的那些幸存者處境,就知道這免費的東西不是那麼好吃的。咱們要進去了,恐怕就出不來了。”
“那我們不去不就得了,用不著急匆匆地跑路吧。”衛東將信將疑,總覺得他們是不是神經太過敏了。他在暴雨之前就被半人抓進了體育館,在此之前也隻是跟一群聚集起來的幸存者到處流浪,尋找容身之所,還沒有機會進過幸存者基地,因此在他心中,由政府和軍隊建立起來的避難所應該還是有一定秩序的,再糟也不至於糟到哪裏去。
沈遲卻不同,由於消息來源廣,他應該是當前所有人中,對於幸存者基地了解最多的人,所以在張易等指出異常之後,很快便從剛剛接觸的那支隊伍裏收集到自己想要的訊息,並察覺到了其中的危機。他能看出衛東的懷疑,不過也沒想要說服對方,聞言隻是說:“我擔心他們會派人攔截……”
話沒說完,李慕然那邊就傳來了新的消息。
“嗯?那輛車開的方向好像是博衛基地。”語氣很有些不確定。
“怎麼是好像?”沈遲一下子來了精神,知道自己的猜測恐怕要被證實了,也顧不上再解釋,忙追問。
“因為那車子剛剛上的公路是奔博衛基地去的,但是那條路在博衛基地所在的山下轉了個彎,拐向了別處,並沒有進入基地。而且博衛基地在那個方向上是一片懸崖,並沒路連通外麵。”李慕然皺眉回答,想了想,覺得很有必要補充一句:“那條路比我們走的這條離博衛要近很多。”
“沒錯了。”沈遲一掌拍在旁邊的椅背上,轉頭衝司機喊:“催催前麵的,再快點!”
司機也不答話,直接按喇叭。
車速再次提升。也虧得這條路每天都有人行走,連積雪都被鏟得幹幹淨淨,車子才能如此狂飆,要換別處,隻怕早翻車了。
車內安靜下來,眾人好像一下子都失去了說話的興致,不過大部分人的目光仍緊緊盯著李慕然,等待她後續的消息。
然而李慕然這邊還沒能再傳來消息,前麵卻先出現了攔車的人。
衛東的心一下子冷到了底,以為全被沈遲說中了,不過等看清攔車的人,頓時鬆了口氣。
攔車的隻有一個人,因為穿得太厚,頭發半長不短,又麵黃肌瘦的,實在不怎麼能分辨出其性別。他並沒有站在路中心,隻是像招計程車一樣靠路邊揮著手,倒不像強攔車。
這一段路兩邊沒有變異植物,隻有幾堵半人高的殘牆如同墓碑一樣矗立在灰暗的荒原中,完全藏不了人。但繞是如此,車隊也沒打算停下來。
在眼下這樣的時候,一個人就這麼站在這裏攔車,哪怕不是驚悚,那也夠古怪的了。車隊的人不得不警惕起來,就算不懼,也沒必要冒險。
前麵幾輛車都從那人麵前呼嘯而過,就在張易他們所坐的車也要駛過的時候,郝偉銘突然叫了起來:“停車!快停車!”
眾人莫名,但沈遲仍在司機看過來時,點了下頭。
嘎吱——車刹得急,好多人都差點被搡下座去,更有站著的沈遲衛東幾人,差點沒摔飛出去。還好因為末世突發狀況頻頻,在外行走的人早已習慣,車與車之間總是隔著一段距離,免去了一連串的追尾事故發生。
“金滿堂!”不等沈遲等詢問,郝偉銘已經扒在窗口衝外麵大喊。
聽到他的喊聲,不止是喬勇張易幾人吃了一驚,就是外麵攔車那人都露出了詫異的神色,顯然沒想到車上有認識的人。
“快開車門,讓她上來。”張易對司機說。剛才沒能認出來,實在是因為金滿堂的樣子變化太大,而且大家相處時間也不算長,日子一久記憶便有些模糊,但郝偉銘一叫出名來,再仔細一看,便也依稀能夠認出眉眼來了。當初在博衛基地的時候,金滿堂幫他們不少,這時見到人,不管她因何而來,總是不能視而不見的。
車門打開,金滿堂臉上神色已經恢複正常,她迅速跳上車,開口第一句話不是跟眾人打招呼敘舊,而是:“你們不能去博衛基地。”
不知是有意,還是巧合,這裏過去五百米就是分岔路口。
“另一條路也不行。”金滿堂又說,“跟我走,我帶你們先藏起來,然後再想辦法。”
沈遲微微皺眉,突然冒出這麼一個人,憑一句話就想讓整個車隊跟她走,她以為她是誰?
張易和喬勇對視一眼,雖然對金滿堂印象很好,但畢竟時隔近半年,又是在末世這樣的環境下,誰也不知道人會不會變,加上又事關整個車隊,因此都有些遲疑。就是郝偉銘這時也閉上了嘴,沒亂插話。
“這裏不能久留,隨時會有基地的車隊經過,你們快點做決定。我不會害你們!”金滿堂似乎已應付慣了這種情況,也不在意,隻是催促,同時抓緊時間解釋了幾句:“博衛基地一旦進去就別想再出來。而附近通向其他各地的道路也已經被看管了起來,進來沒問題,想要出去會很麻煩。”
“慕然,看看前麵的路上是什麼情況。”沒有回答她,沈遲轉頭對李慕然說。他不會因為幾句空口白話就改變初衷。
李慕然嗯了聲,將跟蹤那輛車的精神力收回,然後探向前方。片刻後,給出結果:“如果走左邊那條道的話,二十幾公裏外,要經過一座大橋,靠近我們這一邊,離橋不遠有一個車隊,三輛大卡,三十幾個人,他們好像在那裏休息,不過不是停在我們要經過的這條道上,而是在左邊那條岔路上。”
“你們來時同樣要經過一道橋,在那裏是不是也看到有車隊在遠遠地觀望?進來時,他們根本不會管,就像是無意遇上,但如果想要出去,他們會立即開車擋住橋頭。”金滿堂雖然被李慕然的能力驚了一下,但卻並沒有忘記自己的目的,略作解釋道。
聽她如此一說,眾人再回想,發現還真是這麼一回事。當時他們以為是偶遇,也沒放在心上,畢竟一路過來,遇上的幸存者車隊並不止這一路。
“兩個問題。”沈遲略一沉吟,心中已有計較,示意李慕然繼續監視之前那輛車的行蹤,然後看向金滿堂,說。
金滿堂回視,目光不閃不躲。
“第一個問題,你要帶我們去什麼地方?”沈遲問。
“我們藏身的地方。”金滿堂知道如果不說清楚,對方是不可能跟著自己走的,所以答得很幹脆。
“你們?”沈遲眉毛一揚。
“是,我們。所有從基地逃出來的人,算上我,一共十二人。”金滿堂坦然道。
沈遲沒有深究,而是問:“第二個問題,你們藏身的地方是在包圍圈之內,還是之外?”
“裏麵。”金滿堂這一回回答得有點底氣不足,但也沒隱瞞。
“沒有路通向外麵?”沈遲緊著追問了一句。
金滿堂搖頭。
沈遲轉頭與張易喬勇等人對視一眼,見他們都微微搖頭,便知與自己想到了一處去,於是有了決定:“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們寧可趁他們還沒有防備,直接衝出去,區區幾十個人還擋不住我們。”他們又不想在此地長留,無論如何都要闖一遭,晚闖不如早闖。
“但是那些人有槍,隻要把車往路上一橫,就能跟你們耗上。”金滿堂並不看好這種強闖。
“總好過被甕中捉鱉。”沈遲笑了。
金滿堂沉默。片刻後,她似乎做了什麼決定,目光再次變得淩厲起來。
“那我跟你們一起走。”她斷然說。哪怕變化再大,她骨子裏還保留著過去的爽利,見他們執意要走,也不再勸阻,反而當機立斷地決定跟他們一起走。
眾人愕然,還沒說什麼,就聽金滿堂又說:“還有我的同伴,能不能跟你們一程?”
“他們在哪?我們不能等太久。”沈遲看了眼張易,問。他已知張易喬勇等人與金滿堂相熟,雖心中微有疑慮,但也沒打算拒絕。
“不遠,他們就藏在附近。我去叫他們。”金滿堂回答,說著,人已經轉身下車,往路邊斷牆那邊跑去。
很快從牆後陸續走出十來人,一邊走一邊拍打著身上的土塵,讓車上一眾人看得目瞪口呆,怎麼也想不出那連半人高都沒有的破牆後麵能藏這麼多人。
沈遲略一思索,便讓所有人都上了張易他們這輛車,一來這輛車還有空位,不像其他車輛都坐滿了,再來就是張易他們與來人相熟,實力又比另外兩輛車上的人強,這些人如果有所圖謀,也能壓製住。
在一行人上車的時候,沈遲將張易拉到一邊低聲商量了幾句,然後便把李慕然以及幾個孩子叫了下來,換到前麵的車上。
病鬼,冷封塵,袁晉書,張易,南劭,石朋三,喬勇等全在這輛車裏,別說隻有十二人,就是再加一倍,也出不了事。
車隊再次起行,隻不過少有人注意到原本在最前麵開路的三輛裝甲車已憑空消失,出現在三十公裏外,將路上稀疏的變異植物以及積雪稍微清理了下,然後調轉車頭,衝著大橋所在的方向往回開。
“你們怎麼藏的?”郝偉銘看著一個個灰頭土臉的人,一邊暗自打量他們,一邊好奇地問,“不會是在下麵挖了地道吧。”
算上金滿堂總共十二人,隻有金滿堂一人為女子,其餘全是男性。每個人身上都像是籠著一層陰霾,卻不像大多數幸存者那樣麻木,他們的眼神銳利而充滿煞氣,如同警惕的野獸。他們上車後也沒同旁人交流,座位擠不下,便直接坐在了中間的過道上。整個過程沒出一聲,那種詭異的安靜讓整車的人汗毛都不由豎了起來。相較起來,金滿堂看著還正常一些。
“是。”金滿堂直認不諱。
“幹嘛藏這裏?”郝偉銘完全不明白。難道是想劫道?
“攔從其他地方來投奔博衛基地的人。”金滿堂冷冷地說,沒有詳細解釋,而是反問:“你們不是去溶河了嗎?怎麼又回來了?”語氣不怎麼好。
她雙頰凹陷,顴骨凸出,瘦得幾乎脫了形,雙眸黑沉沉的,像是一點光亮也透不進去。與數月前相比,竟是判若兩人。如果不是郝偉銘與她相熟,且關係不錯,恐怕都認不出來。
“溶河被一棵變異樹給占了,雲洲那邊又去不了,隻能往這邊走。”郝偉銘歎氣道。
“你們這麼多人,隨便再找一個地方安頓不行嗎,到處都是廢城,非得走回頭路?”金滿堂不客氣的責備,顯是覺得他們回來的做法簡直蠢到了極點。
這話很多人聽了不舒服,尤其是不認識她的,在有人出言反刺之前,郝偉銘趕忙轉開話題:“你和江航不是回博衛基地救人嗎?人救出來沒有?”
金滿堂臉倏地沉了下來,讓郝偉銘幾乎要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麼。
“江航死了。”金滿堂冷冷地說。
郝偉銘訥然,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麼好。他對江航沒什麼好感,但卻知道金滿堂與江航的感情不一般,因此沒辦法再追問下去。
張易等人也終於明白她為什麼會變化這麼大,於是多了幾分理解,自然也不會再去介意她的態度。至於江航之死,因後來種種經曆,對過去些許摩擦早已看淡的他們並沒有覺得大快人心,當然,也不會覺得惋惜。隻是有些感慨,感慨末世人命如草。
“我和他回到博衛時,基地還在整頓。”不知道是想證明自己沒有惡意,還是想要找人傾述,金滿堂看著窗外飛速閃過的斷垣殘壁,雪地異植,主動說起了他們的經曆。“我們趁機混了進去。那個蠢……江航沒想報仇,就想著把他叔叔救出來,然後去別的基地生活。”
“隻是誰也想不到,唐博文沒有弄死江衛國,而隻是軟禁他,就是想引誘那些對江衛國忠心的人來救,然後將他們鏟除幹淨。”金滿堂唇角浮起一抹諷刺的笑,聲音卻十分寒涼。“所以,我們栽了。”
栽的後果自然是死亡。過程她沒有詳說,而是轉開了話題:“自從唐博文掌權後,便將基地中各團隊的頭目招了去,說是開什麼會。會後有人回來了,有人沒回來,緊接著基地封閉,軍隊出動,將所有私人物資都強行收剿了上去。”
各個團隊被打散重組,新成立的團隊首腦由基地分派,團隊成員彼此不相熟,甚至完全陌生。住房和一日三餐都由基地統一安排,同時也在監督下完成被分派到的任務。如果僅僅是這樣,雖然失去了自由,但背靠整個基地,似乎也能忍受,畢竟現在已經不是和平時期。
但食物卻是按等級分配,基地核心成員及其家屬屬於特權階級,不用出任務,卻能隨意享用一切資源;其次是軍隊,軍隊的任務就是守護基地,並看管普通幸存者,以防他們偷懶或逃跑,軍隊的人另有專門的食堂開夥,食物不限量,且營養搭配合理;再次就是異能者,變異者,他們食物管飽,但質量就要差很多,不過偶爾也會改善夥食,找到物資時也能有選擇地留下一些;最差的就是未覺醒的普通人了,他們收集物資,砍殺喪屍,修築防禦工事,勞務繁重,但吃的卻是黴變糧食做的窩頭,臭鹹菜煮的湯,還按人頭定量,完全吃不飽,收集到的物資必須全部上交,一不小心就會挨打受罵,地位已與奴隸相當。
這樣的安排自然讓人無法忍受,便常有人消極怠工,甚至想要逃跑,但他們的下場無一不是被直接槍殺。軍人的子彈不再用於對敵,而是落在了他們曾經誓言要保護的人頭上。
在基地動亂時,死了一部分人,又走了一部分,再後來,整頓基地,清掃鹹澤市,又死了不少人,現在博衛人手嚴重不足,所以不僅要提防內部人員逃離,還要盡可能地增添新鮮血液,這樣一來,外地來投奔的幸存者無異於羊入虎口,那是真正的有進無出。
之前路上遇到的那人跟沈遲說包吃包住,那確實是真的,因為整個基地就是這樣的規矩,隻不過前提條件是,進入基地時你所帶的東西必須全部上交,而且你還得失去人身自由,給他們賣命,但吃的卻是豬食,住的是囚籠。
“凡事就怕對比,當初江衛國因為損失了不少人手,兼物資開始緊缺,不得不重定製度,引起了基地裏大多數人的不滿,還有不少團隊因此而離去,也是因為這樣,唐博文趁機奪/權。這事發生後,幾乎所有人都在叫好,不知道他們現在會不會懷念當初江衛國當權時的日子。”金滿堂冷笑。
張易等人聽到這裏,都有些吃驚,任他們想象力再豐富,也想不到博衛基地會變成這樣。哪怕南劭跟江衛國叔侄關係不睦,也不能否認江衛國統轄下的隊伍還保留著軍人的操守,而唐博文的做法則完全背離了軍人的天職,原本是國之重器,如今則成了國之凶器,實在是讓人唏噓。
“你們每天都在這裏攔外麵來的幸存者?”郝偉銘忍不住問。
“要不我們還能怎麼辦?”金滿堂看著他,眼睛幽森森的,像躲在叢林深處的惡狼。
郝偉銘哆嗦了一下,不自覺緊閉上嘴,心中卻暗自感慨江航之死對金滿堂竟然影響如此之大,生生把一個爽利開朗的姑娘變成了這樣。
“除此以外,我們還會盡可能地接應逃出來的幸存者。”雖然性格變了很多,但並沒有變得寡言少語。又或者知道如果不說清楚,總是要惹人懷疑,比如說現在她就能感覺到張易喬勇等人對他們這群人的防備,哪怕表現得並不明顯。故而,除了江航之死,其餘的事,金滿堂都毫無保留地說了出來。
原來當初救江衛國時,並不止金滿堂和江航兩人。當時兩人並不知道是陷阱,一頭就撞了進去,結果不止沒救出江衛國,還牽扯出了那些隱伏在暗處,準備尋找機會救人的江衛國殘餘手下。當時有五十多人,結果隻逃出了她和另外兩個人,其餘人都被當場擊斃,包括江衛國和江航。如果不是她擁有治療係異能,隻怕那兩人都保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