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八章 怳驚長嗟(1 / 2)

宮女奉旨抬起了臉,隻垂著眼不敢和皇帝對視。

皇帝心頭怦然一跳,那眉眼和錦書有五六分的相似,烏發如墨,皮膚白皙,極是落落動人的姿態。有一瞬他竟當是錦書在身邊,差點就要將她圈進懷裏來,暗暗平複了一會兒才強自定下了心神。

他瞥一眼通臂巨燭旁站立的李玉貴,哼道,“你揣摩朕的心思能表出花來了!好奴才,你膽子真不小,瞧瞧你當的好差事!”

李玉貴咚地一聲就跪下了,磕著頭顫聲道,“萬歲爺息怒,奴才哪兒有這膽子!奴才一心一意為主子,蒼天可鑒呐!求主子恕奴才愚鈍,給奴才個示下,叫奴才死也死得明白。”

李玉貴直嚇得打擺子,心裏把自己罵了個底朝天。真是豬油蒙了心的!自己是吃錯了哪味藥了,居然和太子同流合汙想出了這個損招,分明是把老命往軋刀下推!萬歲爺是什麼人?他眼皮不掀一下就能洞悉天下,敢在他麵前玩小九九,八成是嫌陽壽長了。

李代桃僵?李代桃僵個屁!這丫頭越像錦書,萬歲爺越是想得明白,分明是想拿人替換錦書,聖駕之前豈容放肆?這回怕是要栽了!

李玉貴一麵應付,一麵打定主意死不認賬。像與不像不過各人的眼光,萬歲爺也不是個不講理的人,他瞧誰都能瞧出錦書的影兒來,那說明情思深重,總不能逼著別人也說像吧!李總管有了譜,反正咬緊牙關不把太子供出來就行,倘或腦子一炸說漏了,那可就要壞大事了!

皇帝臉上倒沒有什麼怒容,隻冷笑道,“你得了太子什麼好處,想出這麼憨蠢的路數來?”

李玉貴一悚,上下牙哢哢地叩起來,連話都說不囫圇了,磕磕巴巴道,“昨兒個太子爺叫人傳話給奴才,說不能隨扈,伺候不了皇父左右,囑咐奴才好好服侍萬歲爺,說回去有賞。奴才原就是主子身邊的狗,為主子效命是應當的,斷不敢居功,所以回了太子爺說不要賞,請主子明鑒啊!”

皇帝皺了皺眉,牛頭不對馬嘴,這老狐狸分明是在耍滑,打量能瞞過他去?他是寧撞金鍾一下,不敲木魚三千,難為太子的孝心了,出巡路上還安排了這麼出好戲。

他轉過臉去看那宮女,她伏在地上瑟瑟發抖,辮梢上的穗子也跟著輕輕的顫。他接了小太監手裏的棉紗帕子抬起腳,那宮女膝行著上前來磕頭,“萬歲爺,奴才伺候您吧。”

她秀麵半抬,皇帝瞧了一眼,心裏隱隱作痛起來。對著這樣一張臉,即便知道是個贗品,還是狠不下心腸。他把帕子扔在她麵前,她低頭爬過來,把他的腳抱在懷裏細細的擦,他垂眼問她,“你叫什麼?”

李玉貴躬身把銀盆撤下去,皇帝踩在榻前的軟鞋上,那宮女小心翼翼替他穿上棉襪,一邊應道,“回萬歲爺的話,奴才叫寶楹。”

叫什麼似乎都不重要,皇帝又問,“你不是禦前的人,原來在哪裏當差?”

寶楹斂神道,“奴才原本是尚衣局隨扈的,因著才剛送東西來,諳達讓我進來伺候。”

李玉貴忙道,“司浴的長青先頭滑了一跤,跌斷了膀子,這會兒正吊著呢,不能當差了,奴才瞧這丫頭機靈,就自作主張叫進來了。”

這理由倒也說得過去,祈人女子腳金貴,兒子大了,媽媽洗腳全不讓兒子看見,換個襪子都要關上屋門。爺們兒就不一樣了,光腳打天下,百無禁忌,太監伺候得,宮女也伺候得。

皇帝起身往禦桌前去,邊走邊道,“往後別用這香了。”

寶楹怔了怔,欠身應了個嗻。李玉貴心下長歎,太子爺這條道兒是走錯了,看看這情形,長相雖是沒法子變的,萬歲爺眼裏錦書還是獨一份,連同樣的熏香都不讓人家用,這不是吃了稱砣鐵了心嗎!

他抱著胳膊無比惆悵,崔貴祥這老小子不知是不是魔症了,本來是打定了主意把錦書往萬歲爺身邊湊的,誰知道一碗認親茶喝下去就找不著北了,對那丫頭那叫一個心疼肝斷,就跟捧鳳凰似的!她說不樂意叫萬歲爺抬舉,他就幫著想轍,還拖他一塊兒下水。要不是早年換了帖子拜了把子,他才不夾在裏頭找不自在呢!還答應太子給錦書找替身,虧得萬歲爺沒接茬計較,否則依著他精明入骨的盤算,自己到最後定是撐不住的。

李玉貴垂頭喪氣的琢磨,越琢磨心裏越懸乎,怎麼隱約覺得後脖梗涼嗖嗖的,像有人在邊上吹風?回頭看,牛皮氈子竟有一處缺了個銅釘,連忙悄悄命殿裏的太監來,拿背頂住豁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