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我在想啥呢?人家是堂堂墨家二公子,全國第二大鹽運商的墨家,麾下店鋪無數的墨家,實力隻露出冰山一角的墨家,能夠造出如此龐大地宮的墨家。墨家的二公子墨讓,是風流倜儻,文成武德,才智過人的墨讓,是脾氣溫和,一視同仁的墨讓,是對我有再生大德的墨讓。
何必給他,更重要的是給自己造成困擾?
我是糊塗了,我錯了。
我低下頭,沉默地抱著他,什麼也不再說,什麼也不再想。
墨讓緊緊攬住我,跳了下去。
風聲呼嘯在耳邊,身上越來越冷,越來越冷。
砰的一聲,身上一涼,然後是刺骨的疼。
就好像無數小小的銀針,在同一時間紮進身體,刮到骨頭,惡意地戳著,劃著骨膜,這邊輕點,那邊就重點。我終於明白,什麼叫做刺骨冰寒。這樣的寒冷中,兩腿間卻突然覺得有一股熱流不斷向外湧動,那熱流在冷水的襯托下分外的燙人,好似要把體內僅存的一點熱氣也消耗幹淨。
癸水,我的癸水提前來了。
難怪會腰疼。
我從來不痛經,痛經是富貴人才能有的權利,我不敢有。但是在癸水至時泡在刺骨的冰水中,會引起什麼樣的後果?我不知道,我隻覺得,清醒的意識對我來說,竟然漸漸變成件奢侈品了。
墨讓拚命拉著我,把我向一個方向拽,我神智卻越來越模糊,幹什麼,放開我,你拉得我好疼,我想睡覺……
就這樣半夢半醒的,也不知過了多久,漸漸覺得身上先是疼,後來是麻,最後渾身的肌肉都在抽搐,原本昏昏欲睡的精神反而猛地清醒起來,認真感受著身體的不適。天啊,我是怎麼了,心髒跳動如鼓,牙齒在我嘴裏咯咯響成一片,我控製不了我的手腳我的身體,我隻能盡量避免牙齒碰到我的舌頭,耳邊依稀可以聽到墨讓的叫聲,他在說什麼?我努力的聽,卻始終聽不清楚。
眼前是白花花的一片,依稀有大片的色塊在移動,卻什麼都看不真切,向上看是白亮的藍,向下看是深暗的藍,藍到變成了墨色。
墨,墨讓,地宮,別,千萬別在這時候昏倒,千萬別拖墨讓的後腿……別……
腿上火辣辣的疼,似乎我現在是臉朝下趴在一處實地上,離了那深潭了麼?嗬,恐怕又是我的幻覺吧,那兩條腿早已經不是我的了,又怎麼能感到疼呢?
身子仍在止不住的顫動,一下一下,緩慢卻堅決,平白讓我想起小時玩過的磕頭蟲來。那小東西抓在手上,也是這樣一下一下地以頭搶地,當時隻覺得好玩,現在卻這樣無奈,好像有隻大手抓住了我,令我不得自由。
天,抽筋都抽得這麼有組織有紀律,也就隻有我的肌肉能夠做到了吧?墨讓的聲音似乎近在耳邊,又似乎遠在天邊,忽遠忽近,飄忽不定,隻是不論聽起來有多麼近,我卻始終不能聽見他究竟說了什麼。
四肢漸漸回暖,皮膚熱辣辣的痛,好像身上有無數的火苗,又似乎是刺骨的寒冰。眼睛睜不開,四肢不能動,這樣極端的狀態,連思維也開始淩亂,恍恍惚惚的,竟然開始細心去分辨皮膚傳來的觸感,多麼奇妙,熱和冷到了極致,身體竟然已經分不出。
好難受,體內的熱力被這寒氣激發起來,離了那潭水不過幾刻的辰光,我便周身發燙,感覺耳朵一脹一脹,好像能聽到體內血液沸騰的聲音,感受到周身熱血的走向。耳膜鼓脹,兩頰燙人,我要爆炸了。
好像我成了個巨大的心髒,全身的皮膚都隨著脈搏的節奏在律動,我現在一定像個煮熟的蝦子吧?我現在的感受,也定然與在水中煎熬的蝦子相同。
這樣的難熬。過了一會兒,這鼓脹感稍弱一些,手指腳趾的腫脹疼痛便加入了討伐我的陣營,慘了,一定是凍傷了。
什麼破潭子啊,都四月天了,潭水還活像剛開春解凍時一般,冰得嚇人。
腳步聲,我能感受到墨讓將我翻了個身,令我臉朝上躺著,粗糙的手掌貼上我的額頭。這感覺很奇妙,好像夏日的冰水,又好像晚秋透著陽光氣息薄的棉被,隻是究竟是冷是熱,我依然分辨不出。我能感受到他將我抱起,身體隨著他步伐不斷晃動,那一脹一縮的感覺倒被這晃動的韻律減弱了許多。我能感受到他抱著我走了段距離,便將我小心放下,——靠,還不夠小心,我的大頭磕到了堅硬的地麵,於是我的頭整個嗡的一聲,好像捅破了馬蜂窩,腦袋開始犯暈了,好像一年前我偷喝俊叔的燒刀子一樣難受。我能感受到我的右邊有一團火在漸漸燃起,越燃越旺,蓽撥作響。它炙烤著我的右臂,我右邊裸露的皮膚漸漸發幹發緊。我左邊卻仍是寒潭的勢力範圍,地上隱隱滲出的寒氣令我雞皮疙瘩亂跳。
一邊是寒冷,一邊是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