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即明顯沒有注意我們幾人表情,兀自皺著眉感歎:“唉,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神情憂鬱,倒真有幾分為妹擔憂的樣子。說實話,這表情打動咱了,咱不由順嘴安慰幾句:“公子也不必太過傷神了,各人自有各人的福分,令妹現在情緒尚算穩定,不定這幾月就有好轉的可能。”
田即仍皺著眉:“不是這個……再過幾天,她就要嫁人了。若是出了什麼岔子……我的生意……”話還沒說完便一臉驚覺,哼,發現自己說錯話了?
我氣,混蛋,還以為你真正關心妹妹,沒想到還是為了自己!那你妹算什麼?貴重點的小玩意?
好吧,我不得不承認,很多大戶人家的小姐就是這樣的用途。
所以懶得理他,突然就覺得心灰意冷,連出言諷刺都懶,呼吸也覺得累,於是就近找了張椅子坐下,垂著眼皮,臉上的肉都撐不過地心引力,一點點往下耷拉,嗚,我快成沙皮了。
田即顯然是怕夏至不滿,一個勁地想圓了方才說的話,可惜越急越亂,話也顛三倒四的說不明白:“大人有所不知,我妹子結的這親家來頭大得很,田家若有什麼閃失,那我妹子的下半輩子也沒了依靠不是?我家親家是洛城數一數二的大戶,經營的商號遍地是,最近才舉家遷到蓉城來,我……唉,這麼說吧,我家妹子就算是傻子,嫁過去也是豐衣足食當成菩薩好好的供著——隻要我家妹子還是完璧!”
他這話一說,連南平的臉也拉長了幾分,臭得要死,更別提夏至那個倔脾氣,她左手緊緊攥著劍鞘,手背上凸出幾根青色的筋來,右手也是緊緊攥拳,手臂幾次屈伸想去拔劍,最後生生克製住了,右手抓住衣帶,很不甘的模樣。
不由搖頭歎氣,這個田即,純粹是灘爛泥,就算是費勁扶上牆也是啪嗒一聲掉下來,更何況看他樣子,根本沒人稀罕去扶他。
這樣的人還做生意?哈!
純粹是好奇什麼人家這麼倒黴結了這麼門親家,找了這麼個大舅子,我輕聲問他:“你家親家是哪一家?”
田即的單口相聲說了半天,好不容易有人搭理他,他自然高興萬分,轉身向著我,像個熱情殷勤的推銷員:“啊,就是城東的蘭家,他們家二公子與我相熟,蘭放!蘭放他……”
幸好老鄭此時進門,顯然是找夏至有事,我們也終於可以從田即語無倫次的喋喋不休中解脫出來,緩口氣。老鄭走到夏至身前低聲說了幾句,夏至神色變了幾變,問田即:“你剛才說,你妹子的未來夫婿叫什麼?”
田即受寵若驚地:“蘭放,蘭放!城東蘭家的二少爺。”
夏至眼珠轉了幾轉:“你跟他相熟?”
哎?這麼問什麼意思?蘭放犯事了?
田即像展示自己心愛玩具的小孩子一般:“是!他是我的好朋友!我們常一起吃酒聽曲兒,還有劉速,我們仨一起混著好幾年了,鐵!”拍完胸脯才想起來問,“大人,怎麼回事?”
夏至低低地:你妹子暫時不必嫁了,最近幾天在家候著,好好看著你妹子吧!我們走。
劉速?怎麼又扯上這個倒黴鬼了?我一邊起身,腦子一邊轉著:什麼事令蘭放不能嫁娶?能報到夏至和老鄭這裏來的,必然是案子或人命,剛才夏至詢問田即和蘭放的關係,又特意囑咐他最近待在家裏,應該是日後會找他問供吧!
什麼事情會找到未來大舅子問供?答案是大案、命案。
那麼這田家小姐必然是嫁不成了,田即的如意算盤落空,可憐他似乎還沒反應過來,目光一味追隨著夏至,好似才發現她不光是個捕頭,還是個天仙般的美人兒。
夏至向來憨直,不注重什麼虛的客套,見我和南平站起,便拱手道了聲告辭,就要離去,我們幾人次第經過田即,都沒有說什麼客套話,把他晾在原地,不是不尷尬的。
出乎我們意料,田即這爛泥突然就來了脾氣,衝上幾步揪住夏至的袖子不撒手,嘴裏一疊聲嚷著:”你這捕快怎麼能這樣?咒我家妹子嫁不出去是怎的?”一雙眼睛卻瞄來瞄去,手指像五條黏膩的蛇,順著夏至的袖子不動聲色地向上蠕動。
我突然覺得很想吐。
妹子神誌不清了,未來妹婿、也是自己的好朋友出問題了,他卻還想著揩油?
這人精蟲入腦麼?
夏至被他惹得煩了,反手一個巴掌揮出去,嘎啦啦聲響之後,田即屁股下的紅木雕花八角凳華麗麗的被壓成了一堆碎木頭,紮得他嗷嗷叫。
我幸災樂禍,很好,屁股受傷了,想不窩在家裏都不行了。
一行人出了田府,夏至一臉凝重地示意我們向東。
“抱歉,你們不能休息了。”夏至對著我們詢問的眼神,道,“蘭放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