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1 / 2)

蘭放死了。

又死了一個。

這感覺,好像身後有什麼神秘的怪獸,餓了便伸出他黑暗的爪子,抓住一個毫無防備的人,一路拖著丟進嘴裏。

不知道這怪獸究竟是誰,想要幹什麼,所以對它的行蹤無法預測,也就更加恐慌。即使知道又怎麼樣呢?好像一切都在它的掌握中,就算知道下一個要遭殃的是誰,也無力反抗。

一路無話,我們都被這古怪的氣氛惑住,心思沉重,卻不知道具體是因什麼而沉重。隻是不敢開口,不敢思考,連呼吸都是小心翼翼,潮濕的空氣仿佛是誰呼出的冰冷的哈氣,露水沾到身上,冰得我們一個激靈。

沉默著來到蘭府,看朱漆紅門緊閉,靜得詭異。

一行人下馬,仰望著這圈高聳的青牆。我捅捅南平,輕聲:“可覺得有些奇怪?”

南平點頭:“太靜了,就算是守靈,沒過頭七,也總該有些做法事或哭號的聲音傳出來。這麼靜……?”

夏至大概沒聽到我們的對話,徑自上前叩門,劍鞘拍在上好的梨花木上,發出清脆的聲響,驚起幾隻麻雀。

沒有人應,再敲,邦邦聲接連不斷,許久,終於有膽怯的聲音隔著門喊話:“什麼人?”

夏至揚聲:“開門再說!”

裏麵有輕聲對話的聲音,我側耳聽了半天,始終聽不真切。這時便顯出內功高下來了,南平一臉笑意,悄聲道:“裏麵說,是個女的,可以開門。”

我也咧了咧嘴,沒想到,女人還有這點好處。

蘭府一定是經曆了什麼,不然怎麼怕得隻敢給女人開門了?……是見到什麼,見到誰了?

嗚呀一聲,朱漆大門僅僅開了半個人的寬度,一張包子臉費力地擠出來:“誰?什麼事?”

事字還沒落地,夏至的捕頭腰牌已經快拍到他鼻子上:“京城緇衣捕頭夏至!”

那小廝嚇得,一邊一疊聲地“沒沒沒,你們找錯了!”一邊就要關門,可他哪拚得過夏至的反應和力氣?她的動作之流暢,完全像是出於本能。隻見她左手寶劍前伸,橫著卡住大門,不讓那小廝關門,順便把大門撐得更開,右手手指一曲,腰牌滑入袖管,令她手騰出空來,右手順勢滑落半分,五指抓住那小廝胸前衣襟一擰,轉眼就將他拎了出來。得了人,夏至也不再卡著門,寶劍一豎一收,左手撤回。裏麵另一個趁機砰的一聲,將大門關得緊緊的,竟是棄卒保車了。

整個過程流暢無比,爐火純青,似乎做過無數回了。我目瞪口呆,真帥啊!

夏至寶劍半出鞘,頂在他脖子上,喝道:“說!蘭府出了什麼事?”

小廝看了眼寒光閃閃的寶劍,嚇得緊閉雙眼,嘴裏兀自喃喃幾句:“你是捕頭,你是捕頭!捕頭不能殺人!”卻不知是說給夏至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夏至似笑非笑地睨一眼老鄭,後者配合地拱手:“夏捕頭,這小廝可能是在逃殺人犯江某的同夥,捕快秉公捉拿他時他拒不從命,我們隻得將他砍傷。”靠靠,這瞎話真是,熟練得張口就來啊,如何寫報告都想好了。我與南平對望一眼,無語望天,我什麼都沒看到什麼都沒聽到,他們隻是在合法辦案,隻是辦案。

小廝這下真沒轍了,真是,碰上官方認證合法專業流氓了,誰能擋得住?嚇得他:“我隻是小廝我隻是小廝,我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夏至寶劍又逼近幾分,微笑:“好說,你知道什麼,就說什麼好了。”

小廝抖抖索索:“我我我家二少爺一夜暴斃,大少爺不在,這事全憑大少奶奶做主。大少奶奶說,這屬於惡喪,怕招了不幹淨的東西,所以隻停靈,不哭喪,不做法事,不發帖,謝絕拜謁,停靈一日之後就下葬……”

小廝囁喻半晌,想是實在是想不出該說啥了,夏至隻好拎起他再問:“可見過你家二少爺屍身?”

小廝偏著頭想了半天,剛要開口,卻聽門內一名女子的聲音沉聲問道:“誰敢動我家人!?”聲音清麗圓潤,略低的嗓音聽起來威信十足。這女子尚在門內,且聲音不大,卻令我這個內力約等於零的人也聽得清清楚楚,她一定是有不俗的內功,才能如此氣定神閑。嗬,胸口略有些悶,不太舒服,看南平也是微皺了眉頭,想是她先聲奪人,用內力小震了我們一下?

小廝馬上閉嘴,站直了身子,仿佛終於等到了靠山。大門嘎啦啦開啟,在我們四人的注視下,從裏頭緩緩走出一個少婦打扮的女子來。高聳的鼻梁,斜挑的眉眼,眉毛有些粗,嘴有些大,嘴唇有些厚,臉有些方,但五官配在一起,倒是非常立體和諧。她不是個美人,而且沒有把自己打扮成美人的意思。簡單的發髻,暗色的小巧的發簪,素色的羅裙,十分內斂,但絕不是樸素。如果我沒看錯,她身上的衣服是墨衣坊(還記得嗎?墨家那貴得嚇死人的成衣坊)的,她頭上的幾根簪子雖然是暗紫色的,卻在她靜止時也有隱隱的光華流動。這是真正的好東西,怕是小小一根的價值,就可以頂得上別人家的滿頭金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