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店裏比較早,窗口排著幾個人等飲料,桃舅娘在廚房收拾東西,見我手上拿的食物,笑道:“是雞肉?”
我點點頭,她拿去加熱裝盤,我說起了白天看到的那件事。
她聽完,問:“喜歡穿紅紗衣的那個?”
“你也知道她呀。”我並不意外。
“可不是嘛,我大兒子以前在那兒附近上興趣班,她女兒是興趣班裏的輔導老師,見過幾次就熟了。她丈夫病故我也去了,太年輕了,生病時辦了退休,沒幾個月人就走了。她父親比她丈夫早走半年,當時她整個人精神狀況很差,前陣子見她精神還不錯,頭發白了很多,經常去照顧她老母親,有時去寺廟裏拜拜佛。一個人突然接連遭受這樣的打擊,還能熬過來,太不容易了。”
“她喜歡穿紅紗衣?”我問。
“去年是她本命年,去燒香時也穿紅,後來說紅色是她的幸運色。不管真假,她說自從接連失去親人以後,她願意相信,照顧好老母親,和女兒相依為命,直到女兒嫁人。”
這麼聽著,卻有種來日無多的惆悵,不知為何,越平淡之事,越是讓人陡增傷感。我沒有看桃舅娘臉上的表情,她的孩子們不時來店裏玩耍,要麼是她姐妹帶來,要麼是哪個親戚領了來,她丈夫呢?
誰也沒問過。
人到一定年紀,閱曆是能夠替代好奇和囉唆的,什麼都缺一點,樣樣都難以美滿,唯獨不缺痛苦之事。隻要有過相同的經曆,彼此之間看一眼,便清楚無誤地看了出來,話不必說盡,心裏也都清楚。看著充滿智慧,實則盡嚐遍無數酸楚苦澀。
桃舅娘將熱好的烤雞肉裝盤擺在桌上,思凡帶了個水果派,幫著一起整理桌子。
小桃晚上有事先走,大桃拿了瓶冰啤酒在邊上喝,看到烤雞肉雙眼一亮,桃舅娘把他趕到邊上去,他不服氣地說:“你又不能吃。”
桃舅娘嘮叨他幾句,他笑嗬嗬地站在門口喝啤酒,看到戈凜來了,立刻走了過去。
思凡寡言少語地收拾完,一個人坐在角落,滿腹心思。我試著跟她打招呼,她垂著頭,沉浸地想著心事。
十貓來了之後,思凡忽然問了句:“你的貓呢?”
十貓看了看她,沒有回答。
她眼眶一紅,說:“我剛來的路上看到一個養在店裏的貓被趕到路上,那隻貓幾個月前生了四隻小貓,有一晚經過它們時,母貓摟著四隻小貓在店內睡覺,特別溫馨。現在四隻小貓一隻也沒看到,母貓在玻璃門外無家可歸。”
思凡真像是思凡的小尼姑,動了惻隱之心,將貓的遭遇帶入到人的身上,不由得悲痛欲絕。生活要是這麼淒涼,哪裏還活得下去,連吸一口氣都是悲傷。
小時候聽大人說他們的童年,生活條件差,家裏孩子多,一年到頭就那麼幾件衣服,年幼的孩子都撿舊衣服穿,沒一件東西是自己的,父母健康,一家幾口人都算好的。有些實在條件不好,連吃飯都是問題,隻好把孩子送給別人領養,半個月不到又哭著跑去把孩子領回來。
我問為什麼呀,要是吃得好穿得好,又能減輕家裏的負擔不是很好嗎?大人搖頭,說:“到底是自己的孩子,再苦也要在一起。”
像是苦情戲裏任勞任怨的父母,像是背負著極大的苦難前行,表情總是哀苦的,一輩子的人生寫在了臉上。
十貓在手機上翻著照片給思凡看,道:“這是可樂和香蕉,一對親兄弟,今年十歲了。”
思凡看著,眼神在笑,說:“你把它們照顧得真好,真漂亮。”
“那時我剛畢業,每天都要加班,經常半夜攔不到車,隻能從地鐵站走回家。有天晚上我到街上有一隻破舊的紙箱子,我當時不太敢查看,走了好一會兒才退回去看看,結果就看到這兩隻小家夥,剛出生不久,不知是被母貓拋棄,還是被貓主人丟棄。那時已經十一月了,晚上下著小雨,它倆團在一起取暖,實在不忍心不管,就拿回家養。”
思凡專注地看了好一會兒,幽幽地說:“我養過一隻小狗,養了半個月,因為過敏後來送給了親戚家,小狗沒活過一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