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會兒這個有事,一會那個不來了,晚上麻將還打不打。”男人也十分氣憤地拍了桌子。鄰桌的幾個人抬頭看看這對夫妻。
“你打個電話給大巴司機,不回去了,一會兒我們去城區玩,這幫人沒勁透了,我們自己玩。”女人忽然說。
男人一拍大腿說好:“我去預訂住的地方,晚上你想吃什麼?要不我們就住在步行街那邊,周圍比較熱鬧,第二天趕火車也方便。”
女人不在意地擺擺手,說:“這些你決定,一會兒多拍幾張照片發朋友圈,讓他們看看,打個麻將糾結半天,我們自己安排。”
男人拿著手機哇啦哇啦講了一通,終於把事情說清楚,便開始查找路線,說:“這裏就是黑車,去市中心二十塊,還可以。”
女人哦了一聲,問:“一個人二十,還是兩個人二十?”
男人嘿嘿笑了起來,說:“當然是按人算的。”
女人又哦了一聲,說:“不要去找那種亂七八糟的黑車,開過去起碼要半個小時,找輛好點的車。”
男人連應聲是,立刻拿了手機給女人看:“這家怎麼樣?交通方便,周圍都是百貨公司。”
女人眯著眼睛看了一會兒,問:“沒有別的了?”男人立刻又找了起來。
我看了看時間差不多該上車了,便起身準備,忽然發覺那女人朝我斜著眼睛看了一眼,問她男人說:“你跟司機說清楚了嗎?”男人拍著胸脯說當然。
回程的路車上很安靜,我靠著車窗昏昏欲睡,不見陽光,細雨綿綿,落在綠意蔥蘢的農田上、頹敗的棚架上,倔強的雜草恣意地生長,一條靜靜的小溪逶迤流轉到田埂。忽然聽到後座上一個婦女對同座位的人聊起了家事,瑣瑣碎碎,聽的人附和一聲,便說:“都是這樣,我們現在還記得來看看,以後的事不知道。”
兩個同座位的婦女大約都是獨自來掃墓,聊起來很是投機,一個說自己快七十歲了,另一個說自己也六十多歲了,兩人笑著誇讚對方一點也看不出老,往後隻要還走得動,去一次少一次。忽然,有些傷感起來。
下車後,兩人一個站點下車,大約是想再聊幾句,把沒說完的話再補上幾句,我正好也是這個站點下車。聽見七十歲的那位說:“你往這條路走,雖然繞一點,但沒有修路,很好走。我以前在那條路上摔過一次,總是修路。”
六十多歲的婦女關心地問了幾句,點著頭說:“是啊,一修路,再來個下雨天,沒法走人。”
走到岔路口,六十多歲的婦女問:“你是去給外婆掃墓,是孩子的外婆?”她遲疑地看了看對方,以為是對方過世的老母親。七十歲的婦女搖搖頭,說:“是我的外婆,我母親沒有埋在那裏。”
“這個真是不容易,你外婆一定對你很好。”
“是啊,我外婆對我真是太好了,隻要我走得動就一定要去。我不去,沒有人去了。”
兩人揮著手道別。
我忽然感到眼睛酸痛,看著兩個頭發花白的人走在灰撲撲的路上,一會兒模糊,一會兒清晰。
夜裏,吃過晚飯,雨已經停了。馬路上的水窪一小片又一小片,兩隻小狗歡快地又追又跑,它們的主人拚命拉住繩子。
報社食堂還開著,看完電影的人排隊等著熱飲。我走進店內一看,大桃忙得帽子戴歪了,小桃在收拾桌麵,他對我點了點頭。我找了個位子坐下,忽然發現窗邊座位上的女孩有些眼熟,正是那個眼罩女孩,她悶悶不樂地喝著一杯奶昔,小盤子裏是一份薰衣草蛋糕。
門口一陣吵吵鬧鬧,眼罩女孩回頭一看,轉過臉時表情滿是鄙夷。合拍夫妻剛一腳踩進門,咋呼地喊道:“來碗蛋炒飯,少點油!”
女人笑罵了男人幾句,大聲道:“我要肉醬麵,那個什麼茶,香草的,來一份!”
快要打烊的食堂,因為合拍夫妻的出現,轉眼來了更多的食客,耳邊此起彼伏響起:蛋奶酥、紅豆司康、杧果椰汁糕……
大桃出來看了眼,絕望地回去繼續忙碌,小桃腳不著地地跑前跑後。
忽然想起來,眼罩女孩、合拍夫妻與我同一個停車站點上車,以後在附近轉悠時,碰上的概率何其高。
我吃了一口牛奶布丁,細嚼慢咽地想著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