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輯 穿過青春所有說謊的日子(1 / 1)

第六輯 穿過青春所有說謊的日子

就讀戲劇文學專業的大二女生金逸冰發過來兩件作品。一是獨幕劇,曰《兩個人的無數夜晚》;一是電影文學劇本,曰《杜鵑飛走的冬天》。兩個本子一打開,顯示屏裏就有人物從文字間顯現並動作起來,故事也就緩緩地在我眼前流動,晃蕩起來。我說緩緩,是的,緩緩。緩緩,對於戲劇作品來說並不是褒詞,一直以來,現在也是吧?戲劇作品總是強調故事進入的急速,推進急速,讓衝突盡早盡快地出現,因為隻有矛盾衝突才是吊住觀眾的唯一針劑。而對於一個初涉編劇的大學生的作業性質的作品,我剛開始的期待也是如此。但是,就是出於意料之外,金逸冰筆下的戲劇就是緩慢地展開,緩慢地進行。就像她跟你較著勁,偏要如此這般,看你跟不跟我的故事走。

《杜鵑飛走的冬天》裏有三條故事線索,表麵上看互不相關。金逸冰敘述它們的時候也是各自穿插著進行,三個故事中的人物也是各自活動,都沒有撞在一起,更沒有絲毫的糾纏;而且三個獨立的故事在被敘述出來的過程中,也不見激烈的矛盾。故事就是我們常見的生活而已,被講述的語言也契合我們日常生活的情景,這種“生活流”的嫻熟運用就要讓我對這位小編劇刮目相看了,同時也提示自己,如果不見了戲劇衝突,那還有什麼讓我們留下來的?金逸冰的回答似乎也很簡單,那就是故事裏的情。人與人之間,在現代社會生活中的情。情,最寶貴的又不外乎真情;而真情,卻又有多深多切之別。那麼,就讓我們來看看我們生活之中的人與人(比如一個小女生和母親和外婆;母親和小女生和她的母親;外婆和女兒和她的女兒的女兒,等等,這僅是三個獨立線性故事中的一個)的情感流露吧,就像一首歌裏唱到的,你能分辨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呢?既然有能力可以直接將故事指向人的情感點,那麼,放棄一些傳統的戲劇手法又有何不妥呢?實際上《杜鵑飛走的冬天》依然有不少讓人的情為之一動(抑或鼻子為之一酸)的點,尤其是大寶和小寶之間的故事,比如最後的結尾,等等。可見金逸冰是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時候該舍棄什麼,同時,該抓住什麼的。這應該也是寫作人藝術個性養成和成熟的一條必由大路。

這樣一看,發覺金逸冰似乎一下就躍過了自己的青春期。

《兩個人的無數夜晚》裏,雖然也有一個青春期的男孩,而且這個男一號的經曆就是整個故事的全部,但是,這是一個關於懵懂躁動之後的故事。那個平靜的日常的夜晚,僅僅是因為一時興起的偶爾的被忽視了後果的舉動,而致他接下來的生活都被撞飛。青春少年還不會想象一個夜晚的失誤將會對以後的生活產生多少負能量,還不能真切地理解法律對於並無惡意的行為也要揪住不放——這要等到他在煉獄裏慢慢煎熬,內心的重越釋放越重,最終從一個單質變成一個“有故事的人”之後。因此它不是關於一個夜晚的故事,而是關於無數個夜晚的故事。

無數個夜晚,青春已經辭去。現在,金逸冰已經學會從一個成熟的有經曆的人的深沉目光回望一個事件及一個事件所拖曳的彗尾,她甚至比42歲的林可曼感受得更多、無望得更多,也沉重得更多、思索得更多。她早早就從一個夜晚走出,而獨自闖入夜晚的叢林。她在用自己的敏感尋找,她在用自己的思考辨認,她至少已經摸索到了一個教堂的大門口……

毋庸辨析這是一種人生的還是一種藝術的跨越或成熟。一個作家對於藝術的琢磨總是伴隨著對於社會和人的生命意識的不斷質疑。單就金逸冰作品的表現藝術而言,她的沉穩、凝峻、灰冷色調的個性似乎已經完備。她的藝術主旨並不在把我們逗逗樂,而是要把我們引入一個相對平靜、相對簡易的場景讓我們想,而且是想一些我們平常的人都不願碰觸的,總也想不明白的,高難度的問題,這些問題總相關人的內心,有許多表象卻不能量化;有不少善惡上的區分,卻不能直接套用條例,甚至善惡上的區分都會因為區分者的不同見識而得出不同結果。而一個相對平靜相對簡易的場景恰是最適合一個人開動腦筋,想的場景,就如考場。這正是金逸冰這個小娘鬼給我們精心預設而又不讓我們察覺的藝術匠心。

作為鄞州90後的金逸冰不是第一次在《梁祝》上發表作品。記得先前她讀高中的時候就發過一篇小說,那篇小說青春的氣息濃烈,愛情的愛高高飄揚,是一麵青春永遠不倒的旗幟。想想她的成長,覺得藝術的捷徑還是有的,其實生活的捷徑也是有的吧。這都要看周邊的環境。有捷徑肯定比走彎路好,一切順遂比遇挫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