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往左,一人往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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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男人從酒吧後門出來,推開摟在自己腰上的胳膊,搖搖晃晃地沿著昏暗的巷子往前走,他慢慢來到老城區,站在電線杆下掏鑰匙,對光看了看,他轉頭要往筒子樓走,幾個黑影從路旁閃出,掄起手裏的東西就要往男人背上、頭上砸。
男人餘光瞥見,忙回身用手臂格擋了一下,劇痛。
他大喊一聲殺人啦,驚動了周圍住戶,連忙轉身往另一條路上逃奔。
紛遝的腳步和叫罵聲沿路追至。
“我艸尼瑪,欠錢不還的小雜種,往哪裏逃——”
踩過路麵的積水,鑽過逼仄的暗巷,跳進低矮的院牆,翻過牆頭的老樹,男人逃跑得十分狼狽,好幾次被堵進了死胡同,他拚著挨了幾下狠的,橫衝直撞,耍賴鬥狠,總算是又踹又咬,弄出一個缺口,不辨方向的繼續在黑夜裏狂奔。
女人結束了便利店漫長的輪值,穿著白日的灰色長袖風衣,拖著腳步走在路燈寥寥的街上。黑色方頭鞋磨破了她腳跟,走路的姿勢很怪異。她忍著疼,走到一個路口停下來,慢慢挪到花壇邊上,把鞋脫了下來,拿在手裏。
身後灌木叢悉悉索索,一個人影從裏撲出來,摟著她摔進花壇深處,手摸索著按到她嘴上,雙手雙腳壓著不讓她掙脫。
沒有路燈的岔道上,五六個混子手裏拿著七零八碎的棍棒追了過來,站在丁字路口,他們左右張望,不見逃竄的身影,啐了一口,幾人罵罵咧咧,鐵棍敲打路燈發出一聲巨響。
震得花壇陰影裏兩人同時一驚。
待得腳步聲遠去,花壇深處才重新有了動靜。
男上女下。
曖昧交纏的姿態。
在這樹影婆娑,熱氣津津的濃夜裏,他們四目相對。
女人眼中漫開氤氳的霧氣,她顫抖,恐懼,七手八腳推開壓著自己的男人,瑟縮著一路退到牆角下。
“你別怕,”男人聲音帶著點兒輕佻的卷舌音,他摸出打火機,哢噠一下點亮,“剛才事出突然,嚇到你了吧。你有沒有事?”
火苗搖曳跳動,男人伸出去的手懸在半空,有些尷尬。
收回手,男人有些煩躁地扒拉一下頭發:“我真的不是什麼壞人,我開了個診所,給人做心理谘詢。心理谘詢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吧?就是給人治病……”
“你……你是……醫生?”角落裏,傳來了女人細弱的聲音。
男人頓了頓,眉目舒展,笑了起來:“是啊,我是心理醫生。”
“……”女人沉默了許久,慢慢從角落爬出來。
男人依舊舉著打火機站在原處,看她靠近,他把火光朝她移近,女人如驚弓之鳥,驚喘著往後仰,避開他的手。
展開的眉重又聚攏,男人略帶不悅,待火光照亮了她麵龐,看清她長相,他恍然一指:“是你。我們見過的,地鐵三號線,往蒲南方向,你不記得了?”
防備地注視對方,女人搖搖頭,將頭發撥下來遮住臉,一瘸一拐地從花壇旁邊爬下去,彎腰到處找自己丟掉的那隻舊皮鞋。
男人看她一身淩亂狼狽,心中生歉,便轉身在花壇中翻了翻,從草叢裏找出邊角磨白的女士單肩包,遞到她麵前。
女人為難地看了看手,沒戴手套,隻得把胳膊往沾滿了汗的袖子裏縮了縮,用袖口包著手再小心地接過包。
發現另一條帶子還被他拽著沒放手。
“你怎麼回事?這麼熱的天氣還穿成這樣,拿個東西而已,犯得著跟防賊似的嗎?你這有點誇張了,潔癖?強迫症?”
女人似乎是沒想到他會突然提高嗓門,明顯吃了一驚,她往後退了半步,搖了搖頭,繼而咬唇垂頭不語,以沉默代替回答。
暗罵一句自己吃飽了沒事幹,男人把包強行塞到女人懷裏,轉身走了。
當夜,他敲開了一扇門,被塗了豔麗蔻丹的手拉進屋,門慢慢合上,裏頭傳來了嗔怪的低呼:“……死鬼,大半個月沒來了,一看你這落魄樣兒,我就知道,你沒錢使了才會想起我來……又上哪兒滾了這一身土?還不快去洗洗,洗幹淨了才準上我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