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輯 淡竹子 對人性、故土、自然的回望——讀《倒不了的老屋》(1 / 3)

第四輯 淡竹子 對人性、故土、自然的回望——讀《倒不了的老屋》

我在一個休息天的午後打開這本書。午後的陽光暖暖地投撒在窗前的桂花樹,斑駁的光影在書頁上時而晃動,時而靜定,我喜歡這樣的閱讀氛圍。

在前期作品裏,作家表達的是自己久居城市回望故鄉的感受,如《倒不了的老屋》《母親總在路上》《我家的菜園》《遠去了的鄉村臘月》等,於人、物、事中感知鄉情,抒發鄉戀。因有充沛的感情鋪底,又有獨到的敘寫勾勒,文章就像一把張滿的彎弓,以遒勁的力度,把懷舊的氛圍繃得緊緊的;又好像是一壇陳年好酒,拍泥啟封後,隻伸頭一探,那源源不斷從壇裏湧出的醇香便濃得人不飲而醺。

鄉情曆來是遊子心裏最深的情結,唯其情真意摯,所以最打動人心。但我從小居住在城市,對鄉村無法感同身受,每每讀到這類文章就感覺不融,如皮膚上塗了一層隔離霜,呼吸不到真實的氣息。但這一次的閱讀體驗很奇怪,那文字像從書頁裏伸出一雙雙無形的手,拉我進入江西宜春的小村莊,好像親曆親聞,隨著延綿的筆,林立的字,從容地在村莊行走。

“匍匐在綠草茸茸的田埂上,我喃喃著。我甚至用手緊緊地攥起了一把水涔涔的黝亮黝亮的泥土,凝視著,近乎貪婪般地嗅著那久違的氣息。我分明聽到了泥土細膩而真實的呢喃聲。”《泥土的聲音》,這樣的起句會讓人想到艾青那著名的詩句:為什麼我的眼裏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在大地麵前,脫下身份和頭銜的光鮮外套,甘於愚,甘於拙,甘以低卑的姿態俯伏,近乎撒嬌,近乎撒野,貼近著故土,擁抱著家園。農夫手上的鐮刀正奮起揮動,每一刀割下去,都見深深的泥痕。

母親是鄉情散文主題的首選。對母親的讚頌曆來巨多,作家的高明之處在於他非常清楚,世界上任何辭藻都不足以表達母愛之萬一,熱烈的讚頌隻會令文章落入俗套。母愛如山,老話說得好:恩重不言謝,情深不足道。所以,我看到的這位老母親,她的形象是白描的。白描淡寫卻反而凸現出人物的質樸本色來。好一句“母親總在路上”!

有時也迷惑於這樣的寫作手法,說是散文卻分明具有小說的情節和鋪敘的細節,說是小說又閃爍著散文的情愫和美感。兩者如珍珠之於蚌殼,如美玉之於錦匣,結合得如此豐融無痕,又熠熠生光。

前期作品裏,作者以“身居此山中”的位置,通過充滿張力的語言,展現出小村莊各色人物的喜樂悲歡,以真情、真實和真摯,帶給閱讀者心靈的顫動。中期作品裏,他跳出了這個格局,讓讀者進入其中。這樣的敘寫非但沒有疏離文本本身,相反於作者更有一種“身在山外觀山明”的清晰和了然。如同作者在序言裏所說:語詞的精準性有時恰恰讓人覺得蒼白,那種蒼白是感覺的蒼白和意味的蒼白,它的太確實的指向阻擋了閱讀者閱讀的腳步。所以,中期文章更加凝練,情感更加深沉,格調由顯而隱,抒寫由放而收,內涵由華而蘊,主題由吐而納。如同隔岸觀煙火,所有孩提時的激動、少年時的興奮、青年時的衝動統統被包容進人屆中年那隔岸遙望的一瞥中。歲月錘煉了人,也鍛造著文。作家的筆觸從感性的抒發縱深到理性的剖析。對人對事,隻作客觀呈現,不作結論,把體驗和感悟留給讀者。

“太陽掛在西天不足兩丈高的時候,我們在麥地裏都先後直起了腰。陽光射在腦殼上,仍然像撒了一把金黃的麥芒。腦殼痛得厲害,我蹲下來,屁股壓了一大片青綠的大豆。姐看了我一眼,然後又望了一眼她眼皮底下的麥子,慵懶地翻了翻眼,也蹲下來。鐮刀在她手上不斷地運動著。”《去看電影》的開頭通篇隻見畫麵和動作,其實隻藏著一個“累”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