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淒涼,長夜如水結冰。
晚風冷冷吹拂,寂夜下的樹枝剪影猶如鬼魅,吐露著張牙舞爪的姿態,宗廟內外散發出無聲的壓迫,夜空中所有的光華都褪盡,藏匿無蹤。
夜色淒涼,猖狂的風吹得樹梢沙沙作響,薑凝醉在侍衛的監視之下,不偏不倚地跪在宗廟前,風吹起她寬大的衣袖在空中亂舞,她的身子裹在緋色衣衫裏,顯得越發的羸弱單薄了。
終歸是供奉皇家祖先靈位的地方,宗廟內外顯現出一派莊重,到了夜裏,這份莊重的氣息越發沉悶了,四周一片死寂,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宗廟外的路兩旁掛滿了宮燈,在冷風中搖擺不定,昏黃的光芒隨著風勢忽明忽暗。薑凝醉看著看著,恍惚中隻覺得此情此景,像極了傳說中黃泉路上孤冷的引魂燈。
空氣大抵是隨著初春的寒氣凝固住了,薑凝醉冷得手腳都沒了知覺,所有的感官都仿若麻木了,她從未感受過這般難捱的疼痛和折磨。
暖爐早已起不了什麼作用,青芙彎身替薑凝醉整理著肩上的大氅,試圖裹得緊一點,好讓薑凝醉少挨些凍。可是這也不過隻是徒勞罷了。
“娘娘。”青芙嘴唇張張合合,許久才低聲道:“您又是何苦跟長公主慪氣呢?隻要娘娘開口,長公主必定是會替娘娘做主的,娘娘何苦這樣折磨自己呢?”
何苦呢?
薑凝醉渾身冰涼,已經沒了多少說話的力氣,她隻覺得周身仿若置身冰窖之中,冷得瑟瑟發抖。她的腦子一片昏沉,聽得青芙的話也隻是漠然不答。畢竟,她心裏藏著的想法,又能說與誰知呢?
顏漪嵐的幫助,對於現如今的她而言,竟是比死更可怕的救贖。
眼前一陣陣的發黑,薑凝醉頭疼欲裂,發覺自己這一刻仍然在想顏漪嵐,她緩緩閉了閉眼,不肯再想。
時間仿佛漫長的沒有盡頭,青芙看著薑凝醉臉色一陣蒼白,心急如焚。隻是再心急又能如何,太子下的命令,誰人敢不從,所以她也隻能陪著薑凝醉站著,無計可施。
“長公主駕到!”
寂靜的深夜裏,這聲通報和著腳步聲是那麼清晰,青芙迎著聲音回過頭去,看見顏漪嵐在宗廟台階下走出鳳輦,步伐匆匆地走來。她的一身大紅披肩隨風揚起,整個人浸在冰涼的夜色裏,散出凍結三尺的危險氣息。
青芙望見顏漪嵐的瞬間大鬆了口氣,她隨著一眾把守的侍衛跪拜下來,行禮道:“拜見長公主。”
在整齊的參拜聲中,所有人都隨著顏漪嵐的到來而迎了上去,隻有薑凝醉沒有動,她的身子依舊麵向著宗廟,連一個眼神也不肯給予顏漪嵐,似乎壓根就沒有察覺到任何的動靜。
“都退下吧。”
顏漪嵐的目光自始至終落在薑凝醉沉默而倔強的背影上,她冷冷地擺了擺手,示意所有人退下。
侍衛們本是受了顏君堯的吩咐把守此處,如今看見顏漪嵐親自前來,心裏也大抵明白了過來。宮裏誰人不知顏漪嵐與薑凝醉的關係,因此也沒有人敢過多詢問,紛紛點頭稱是,依言退了下去。
宗廟重又恢複到一片寂靜中,靜得薑凝醉能聽見顏漪嵐朝她步步走來的腳步聲響。心裏慢慢繃緊成一根弦,而顏漪嵐的腳步聲似乎每一下都壓在那根心弦之上,繃得緊了,薑凝醉就能感受到心底發麻的震顫,牽扯著絲絲縷縷的疼痛。
薑凝醉清冷的眉眼這一刻垂下來,她看著身前青灰色的石板路,一言不發。
“起來。”
顏漪嵐的聲音聽不出真假,裏麵甚至沒有一點情緒,她站定在薑凝醉的身邊,低頭打量著薑凝醉猶如風中殘燭一般虛弱的模樣,鳳眸微眯,凝成冷冽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