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2 / 2)

太醫們又是一陣沉默,彼此之間麵麵相覷,誰也不敢回答。

冷眼掃過太醫們沉默的臉龐,顏漪嵐清楚他們不敢直言的原因,因此,她丟了手裏的茶杯在桌上,沉聲道:“說下去。”

得了顏漪嵐的應允,為首的太醫才戰戰兢兢地道:“回長公主、太子的話,紫茄花產自西域,少量食用本無毒,但若是將之焙幹研成細末,配用黃酒送服,便可達到不孕的效用。可是這種方法雖然效果奇佳,但是長此以往過量服用,不僅大傷元氣,還會產生毒性。因此花常年生長在西域,且識得此花效用的人並不多,故微臣並不以為這會是旁人有意謀害......”

言下之意,便就是他們並不認為這會是旁人的主意。

太醫的話還未說完,已經被顏君堯鐵青的臉色駭得不敢再言,身旁的一眾太醫瞧見這等情況,更是一個個將頭埋得更低了,遲遲不敢再抬起來。

難怪太醫會來請奏顏君堯。薑凝醉這一刻算是徹底明白了,柳浣雪並不是個醉酒之人,而這種需要長時間服用的慢性毒藥,若非柳浣雪自己的本意,旁人又如何能夠瞞騙過去,從而得手呢?她想著,又看了眼此刻陷入沉默之中的顏君堯,極像是暴風雨降臨之前的平靜,他的雙眼一片通紅,看上去那麼震驚,又那麼不願相信,這麼看起來,不像是往日那個玉樹臨風的太子,反倒像是輸了最後城池的敗兵。

柳浣雪不愛他,不僅不愛,還憎恨他入骨。恨到連一個孩子都不肯給他,恨到即使享有萬千寵愛於一身,她也仍舊不願意為他留下半點血脈。

薑凝醉不知道是該同情眼前看上去一蹶不振飽受打擊的顏君堯,還是該同情那個寧願喝下慢入骨髓的毒藥,也不肯為顏君堯留下子嗣的柳浣雪。或許他們都可憐,但是三年前,顏君堯尚且還有選擇的權利,但是柳浣雪沒有。

死寂的沉默猶如世上最殘酷的淩遲,為首的太醫終是忍耐不住,冒著膽子顫聲問道:“所以......”話是衝著顏漪嵐去的,畢竟,比起滿目通紅的顏君堯,顏漪嵐看上去冷靜從容得仿若一個置身事外的旁觀者。

“這事本宮可做不了主,”顏漪嵐的聲音不如她表麵那樣雲淡風輕,說出來的話是那麼冰涼,甚至藏著危險的冷冽。“救與不救,都是太子的選擇。”

顏漪嵐的話直直刺進顏君堯的心扉之中,他抽出神來,發現心扉生疼,每一下呼吸似乎都要震裂胸腔。

他以為,滴水尚能穿石,隻要他有心,柳浣雪總有一天是會原諒他的。卻不曾想,得到的是這樣的一個結果。他想不明白,他到底是哪一步做錯了,所以才導致柳浣雪離得他越來越遠,即使他們日日相對,也仍舊拉不回他們之間的距離。

浣雪,你當真那麼恨我?恨到,連一個孩子也不肯留給我?

“救......”顏君堯默默閉上眼,聲音沙啞而無奈。“本王不管你們用什麼方法,務必要治好她。”

他要親自問問她,究竟是為了什麼如此狠心,連彌補的機會都不肯給他?他必須要問問她,問問她......

聽聞顏君堯的話,太醫們紛紛退下,顏漪嵐默默看了顏君堯一眼,隨後起身離去。

薑凝醉循著顏漪嵐的身影從座椅上站起來,途徑顏君堯的時候,她不由朝著顏君堯那邊側望過去,卻見顏君堯微垂著頭,所有的神情掩在陰影之中,什麼也瞧不真切。

掩下心頭的情緒,薑凝醉未再停留,轉身隨著顏漪嵐離去。

雨停了,天氣卻依舊冷清。

如今已是深夜,但是顏漪嵐仍舊在宣政殿裏與大臣議事。自午後從東宮回來,顏漪嵐秘密傳召刑部尚書,一直到深夜都未見歸來。

薑凝醉坐在窗邊,任由夜晚的涼風吹進空曠的棲鸞殿,青芙伸手替她關上半邊窗子,低聲道:“娘娘,夜裏風寒,長公主不知何時才能回來,不如娘娘先行歇息了吧。”

“我不困。”薑凝醉側頭看向青芙,道:“你先退下吧。”

薑凝醉不困,也不敢睡。她明白,這一覺起來,怕是什麼都不一樣了。

刑部主掌刑獄重犯,這一次顏漪嵐特地傳召刑部尚書秘密前去,怕是池蔚一案,終於是要蓋棺定案了。

柳浣雪,究竟要到什麼時候你才會明白“君威不可戲”這句話的道理?天威浩蕩,豈是能由你一人隻手遮天、企圖瞞騙於鼓掌之間的?或許你這麼做,最初不過是不想再負了池蔚,亦不想負了你自己,可惜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你到底是兩邊都要辜負了。

一夜坐到天明,估算著這個時間顏漪嵐應該已經下了早朝,薑凝醉從軟榻裏站起身,活動活動僵硬的身子。

剛剛起了身,薑凝醉看見青芙神情凝重地走進棲鸞殿,抬頭正巧撞見她淡漠的眼眸。

匆匆忙忙掩上了門,青芙低聲道:“娘娘,剛剛從宣政殿傳來的消息,池護衛被處以死刑,明日午時三刻於崇陽門問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