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1 / 2)

天將破曉。

晨曦在暗墨色的夜空中初綻頭角,暈染出淺色的金芒,猶如一隻剛欲蘇醒的野獸,蓄勢待發。

顏漪嵐靜靜矗立在城樓之上,墨色的長發隨風飛舞,在初光中,仿若一道不真實的虛影。她眺望著籠罩在雲霧裏的大顏河山,神色一片空茫。

碧鳶從夜色之中緩緩走來,她展開手裏的披肩,蓋在顏漪嵐的肩頭,輕聲道:“殿下,該準備上早朝了。”

“有太子就夠了。”顏漪嵐沉默道:“他也是時候學著獨當一麵了。”

如今明著央國是客,到訪大顏,實際上央玄凜早已經捏住了顏漪嵐的脈搏,她的一舉一動,全在他的監視之中。所以,這個早朝上與不上,都不過隻是做一場戲給不知情的外人看罷了。

碧鳶聞言,抬頭看向顏漪嵐,知曉如今她心中的所思所想,不免出聲寬慰道:“如今的太子妃今非昔比,殿下不必太過擔心。”

因為戒備著隔牆有耳,碧鳶說得及其隱晦,但是顏漪嵐卻是聽得明白的。

初聽到薑凝醉的名字,顏漪嵐的眉目裏劃過幾淺溫柔,她笑道:“我並不擔心。”

眼下央顏兩國都有拉攏吳王的意圖,不管吳王最終選擇的是哪一方,他都能坐享漁翁之利。而比起留在宮中,薑凝醉留在吳王的身邊,無疑是最穩妥的。

畢竟,顏漪嵐心裏清楚,吳王終是不會傷她。

想必碧鳶這時也明白了顏漪嵐的言下之意,她不再多說什麼,而是了然地點了點頭。

其實顏漪嵐把這個天下交到薑凝醉的手裏,看上去像是一場一擲千金的豪賭,其實卻是深思熟慮後的決定。薑凝醉若能說服吳王,那是最好,若不能,至少能讓她離開這個皇宮,從此遠離是非紛爭。

說到底,顏漪嵐最想要的,是薑凝醉的平安。

如此這般想著,碧鳶心下靜哀,她站在顏漪嵐的身後,目光隨著她一同眺望這片壯麗河山,滿心隻希盼著薑凝醉真能不負顏漪嵐所望,替她漂漂亮亮地扳回這一城。

央玄凜居住的宮殿外,顏靈戈靜靜站在門外,也不知這樣怔立了多久,她才伸手拂了拂肩頭的飛花,接過身後侍女手裏的食盒,獨自推門而入。

聽見動靜,坐於桌幾前的央玄凜抬頭,看見顏靈戈的身影從屏風後麵走出來,他眸光忽黯,不動神色地移開視線。

彎膝跪坐在坐枰之上,顏靈戈為央玄凜倒上一碗湯,道:“這幾日天氣幹燥,我親手熬了些滋補潤肺的湯,大王趁熱喝了吧。”

目光從桌上拾起來,央玄凜按住顏靈戈斟湯的手,黑眸緊緊望住她,問道:“孤王已經決定,三日之後迎娶鳳儀回央國。”

央玄凜的手心泛著寒意,也許正是如此,所以顏靈戈的心才會隨之一涼,她微微垂著頭,繼續為央玄凜倒滿了湯,親手端到他的麵前。“大王嚐嚐看,我的手藝可有進步。”

顏靈戈的表情是一徑偽裝的冷靜,可惜偽裝得太過刻意,便滿是破綻可言。

按住顏靈戈的手用力三分,央玄凜逼迫顏靈戈不得不抬頭去望他,他一字一句問道:“孤王做出這麼多於顏國不利之事,你就沒有一句話想說?”

“大王希望我說些什麼呢?”生生抽回手,顏靈戈固執得不去看央玄凜,她道:“是求大王放過大顏?還是稱讚大王好手段,竟連皇姐也不得不束手就擒?”

顏靈戈的態度和反詰惹得央玄凜悶悶不快,好像心裏空了一塊,他隱下心底的感受,道:“你跟在孤王身邊四年,孤王以為你會懂我。”

“我懂。”顏靈戈垂著頭,心裏雖是生疼,但是語氣仍舊平靜,“可是我與皇姐朝夕相處十幾年,我更加了解她。大王這麼做,無異於將皇姐的自尊和驕傲全部狠狠踐踏,這比殺了她還要更殘酷。”

如潮的心緒紛湧而來,想起那日顏漪嵐央他放走薑凝醉時候的神情,像是被折斷了雙翼的鳳凰,眼裏藏著孤注一擲的決然。央玄凜心中驀然一痛,他極力壓抑住心底的感受,不想讓外人察覺他的動搖。

顏靈戈靜默一笑,難掩傷感道:“其實大王心知肚明,你心裏的那個“鳳儀”,早在四年前就已經死了。是整個顏國殺死了她,是這個動蕩的局勢摧毀了她,如今的皇姐,早已不複當年了。”

豔若驕陽烈如火。

央玄凜還記得,這是當初顏王對他最疼愛的女兒的評價,那時的顏王每每對他提及顏漪嵐,總要忍不住搖頭歎道:孤的這個女兒呦,放眼整個天下,怕是沒幾個人敢要的起了。

時光匆匆而過,猶如白駒過隙,他在顏漪嵐最好的年華遇上她,為了她畫地為牢,他用了八年的時間去等待她,自以為總有一天是會等到她的,可是等來的,卻是她漸行漸遠的背影和一顆早已枯敗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