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2
1941年10月底某日下午,開明街89號 寧波日本憲兵隊
岩本一郎有理由驕傲,因為新任隊長清堀掘雄大尉,看了隊內三班曹長及其下屬的履曆後,也認為,除了岩本,其它人其實並不適合當憲兵。
這與清堀對憲兵職能的理解有關。
在清堀看來,在支那的軍令憲兵,應該把職能從管軍紀徹底地轉為管治安,它應該是占領區的警察!道理很簡單——,憲兵隊哪一次管住過派遣軍的軍紀呢?在滿洲?在華北?還是在南京?還是在各場大大小小、角角落落的戰鬥中、戰鬥後?殺俘虜、殺平民、縱火、搶劫、強奸婦女、武裝走私,甚至投放鼠疫杆菌……
清堀站在憲兵隊本部的三樓辦公室的東窗邊,向對麵的東後街廢墟 瞟了一眼。
……這已經不是什麼軍事秘密了,憲兵該管麼?憲兵能管麼?憲兵有權管麼?更何況憲兵還根本不想管呢!所以,憲兵之有管軍紀的職能,騙一下高鼻深目的白種人就行了,自己卻不該被自己騙了,這就是說,憲兵不該再在管軍紀上投放精力了。如果在支那的憲兵職能轉為警察後,那麼首先一條,憲兵就不應該歸當地駐軍的調遣,而應該完全歸屬於占領區的行政機關,即特務機關。其次,憲兵的來源就不應該以軍人為主,而應該來源於警察學校、或來源於文科學校。
以這一條來看,整個寧波憲兵隊,隻岩本一人差強人意,這倒不是因為他是從憲兵教導隊半路出家的,主要是因為他有一張早稻田大學政治經濟學部的畢業證書。
清堀到現在也想不明白,大日本帝國從昭和六年的柳條湖事件 以來十年了,占了支那大片的土地、無數的城池,卻沒想著把支那變成第二個朝鮮!搞了個滿洲國、搞了個蒙疆聯合自治政府,又搞了華北自治、又搞了什麼中華民國維新政府,還讓那個汪精衛還都南京,——幹的全都是幫鄰居分家的事兒啊!帝國武士們的鮮血不是白流了麼?!
清堀,祖籍大阪府東成郡,原是北海道劄幌市白石區警署的一個警部補 課長,覺著在國內升遷太慢,借著昭和十三年春的“國家總動員法”東風,四十五六歲的他,抱著為清堀家開拓前所未有的家業與榮譽之雄心,幹脆就加入了支那派遣軍。長官倒也識貨,先將清堀送入陸軍憲兵學校進行強化培訓,後即給了個中尉銜,直接就進了徐州憲兵隊當了特高課副課長,前不久又升階大尉,到寧波憲兵隊當隊長來了。
清堀認為,如果說皇軍擔當征伐拓疆,那麼憲兵就該負責守土治民,而且守的就是日本帝國的土、治的是天皇陛下的民!像現在這樣,憲兵旁邊有支那人的寧波公安局,特務機關旁邊又有支那人的寧波鄉鎮聯合會,雖說葛和卿局長不敢不聽他隊長的、袁端甫會長也不敢不聽泉鐵翁機關長的,但總究還是兩張皮,——這寧波到底是天皇的、寧波人的,還是汪精衛的?帝國軍人勞師遠征,就是為了扶那個鴉片鬼上台?!正因為是兩張皮,所以才有“日支和平”的說法,如果是皮肉一體呢?那不就是“八紘一宇”的大日本帝國內政的事兒了?!
清堀很為自己的想法激動。他一直來對國內大本營蕩平敉寧支那事變的意義乃至做法,充滿著疑慮。說穿了,就是對“以華製華”的政策相當地不屑。
前不久,清堀的同行、曾任關東軍憲兵司令官的東條英機就任第四十任首相之後,他就滿心歡喜地期待著東條首相能以他在滿洲國強力推行“警憲統一”的鐵腕,進一步推進他內心的“皮肉一體、日支統一、以日製華”之理想。但東條英機的“國防內閣”成立快十天了,至今也沒有什麼盡早“結束事變”的新辦法來。這邊支那事變的事,八字還差一撇呢,卻似乎把精力全放在對付英美上了。
說不清是為什麼,清堀突然間竟想起了老家羅臼町鄉下的棕熊來,那些家夥往往為刨幾個馬鈴薯吃,就把整塊田裏的莊稼全毀了,但實際上它們隻是啃了幾口而已。
清堀為自己這沒來由的念頭嚇了一跳,不敢想下去了。實際上他也想不下去,而且,——他定了定神。
清堀覺得也沒必要想下去。
想這麼多幹什麼呢?日清戰爭是靠想出來的,還是打出來的?日露戰爭 如果想多了,說不定還不敢打了呢!結果怎麼樣?大日本打出了威風!令支那割地賠款!讓舉世震驚佩服!可見,大和民族是個行動的民族!是在行動中體現其思想光輝的民族!是以行動的戰果體現其思想之偉大的民族!看那些支那人,無論是蔣中正,還是汪兆銘,無論是官貴,還是難民,整天都愁眉苦臉、滿腹心事的樣子,想出來什麼來了?還不是節節敗退,向大日本天皇陛下俯首稱臣?!
所以,大和民族的力量,在於他有勇往直前的行動,而不是優柔寡斷的思想!
清堀高興起來,對麵“鼠疫場”的廢墟,這會兒在他的眼裏,變成了一幅美妙的風景畫。
一念到“畫”,清堀記起了什麼。他回到辦公桌旁,拿起電話,叫岩本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