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地,岩本熟練起來。
根娣轉身進了裏間,一會兒出來了,手上多了毛線活兒,拿著半成品,在岩本的肩膀上比比劃劃,終於很得意:“嗯!大小扣扣 好”。
再拿著正在織的毛衣,問岩本:“該顏色,儂歡喜伐?”
岩本點點頭:“謝謝……”。
於是,根娣拖了一把小竹椅坐在岩本的旁邊織毛衣。
廚房裏開始飄出香味,屋子裏充盈著岩本磨粉的聲音,油燈下根娣在專注地舞動著手中的竹針。此情此景,讓岩本覺得,自己的心,已被化得如水一般……
不知不覺中,岩本停下了手中的活,看著根娣發怔。
根娣好一會兒才發現岩本的傻樣,她虎著臉說:“勿許偷懶!”旋即自己繃不住臉,嗤嗤地笑了起來。
三人吃完年糕湯後,岩本為根娣打開了一個竹節罐,裏麵的楊梅,仍與下午在春和泉記茶舍裏一樣地可口。坐了一會兒,岩本帶上空竹節,告別根娣娘倆,回到了憲兵隊本部。
岩本雖看不起支那人的大愚小智,但諸如餖版印刷、楊梅保鮮之類,其中蘊含之機心巧思,也不由地叫他不得不服。
岩本給自己的老雇主三井財閥寫了一封信,說寄上竹節一件。此乃支那人用以果蔬保鮮的包裝,配合密封恒溫條件,保鮮效果相當不錯,其關鍵技術似乎是內壁上塗抹的從蜂箱中刮取下來的膠質物,請予化驗分析。如能破解、掌握並深化此項技術,將可為遠洋作戰的皇軍將士提供新鮮保質的食品,功莫大焉。
然後,岩本點上一支煙,開始琢磨白天從賀但安、陳翰如那兒聽來的消息。
的確,誠如陳翰如所說,芝原買走富士圖原作的可能性最大,但他肯定沒有回令上繳,北白川宮的ミ字號令、コ字號令以及朝香宮的嘉勉信都說明了這一點。
既然原稿還在芝原的手裏,那我怎麼沒在他的密室裏發現它呢?難道是……
岩本突然間覺得心緊得難受:……難道是被“那個家夥”偷了麼?!
不可能!
岩本本能似地立即否定了這種推斷。
這樣看來,買走原作的,一定不是芝原。
我得找機會問問那個姓馮的!
至於餖版印刷富士圖,其實我已經看到過九張裏的七張,剩下的兩張,一張恐怕是被守田燒了,另一張目前還不知蹤跡。
咦!對了,我還見過一張“畫蛇添足”的富士圖,這又是怎麼回事兒呢?它是餖版印刷的?還是即興臨摹的?如果是餖版印刷的,那道士為什麼還要“畫蛇添足”呢?如果是即興臨摹的,或憑記憶畫出來的,怎麼看上去除了“足”,那“蛇”怎麼畫得如此眼熟呢?
怪!
要不,明天帶上富士圖,去問一下陳翰如?
然而,從第二天起,岩本、木場和浙東行政公署一幫人,先是被派往清鄉委員會上海分會學習,後又到蘇州、常州和太倉等地觀摩蘇省清鄉成果,回甬後,又馬不停蹄地趕往餘姚的縣城和庵東,研究部署浙東清鄉試點工作,如此過了差不多二十天,才算是喘了一口氣。
傍晚,岩本帶著從上海為根娣買的一柄小洋傘、一些化粧品和幾件衣服,到壽昌巷口等根娣。
根娣見了岩本,恨道:“儂嬉到啊裏去 啦?介許多日節聲響也嘸沒咯?!”
岩本隻得嬉皮笑臉地腆著臉,拿出小洋傘,“嘭”的一聲打開,為根娣遮住了天空。根娣一見,轉嗔為喜,高興地接過傘柄,好奇地抬頭看看,又收攏了看看傘麵,顯然十分歡喜。
進了巷口,根娣囁嚅道:“儂好回去嘞……”。岩本不理,執意要送到她家門口,根娣猶豫了一下,隻得由著岩本。
到了家門口,根娣摸出鑰匙打開了掛鎖。
原來根娣娘不在家!
岩本膽子大了起來,一進屋就關上門,返身一把抱住了根娣。
根娣低著頭,兩手抱在胸前,一動不動。
岩本也低下頭,在找根娣深埋懷中的臉。
終於,根娣支撐不住,慢慢鬆開雙手抱住了岩本,又緩緩地抬起了月眉星眼、素麵朱唇。
岩本立刻貼上去,熱吻著她的眉毛、眼睛和顫抖的嘴唇。
根娣怯怯地回吻著岩本。
心跳似鹿,氣喘如虎。
岩本猛地抱起根娣,走向裏間。
根娣卻在此時,死死地扳住了裏間的門框。
岩本用眼神求著根娣。
根娣緊蹙柳眉,強忍珠淚,嗚咽啜泣著說:
“……木陀,我早晏是儂咯人!莫逼我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