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有些意思,為官一方,勤勉二字就不提了,偏能做到清水似的,雖不曾得罪長官,可官場上那一套他也不沾。沒事兒就願意下個田間地頭,扮成個農人模樣與人攀談。打聽了誰家有過不去的坎兒,他便以私人名義幫扶,更有閑時喜歡演算天文。您也知道的,國朝雖不禁天文,但正經做學問卻也不推崇,他倒好,不單喜歡,更玩出了花樣兒,連月蝕都能推演出來,還果真讓他一說就準!”
孫濟說的岑槿,自然就是改名換姓的楊楠,時隔多年,容與都快忘記他原是在貴州府任提刑僉事。不過聽上去倒有點意思,要說天文的基礎當是離不開數學,想不到楊楠居然還是個理工科的好苗子。
容與佯裝回憶,片刻後問,“其人政績如何?”
孫濟頗有深意的笑笑,“那可就兩說了,長官對他的評價也就是無功無過,不然也不至於這麼多年沒有升遷,可說到當地百姓,對他風評卻是極好!”
容與點點頭,沒有立時表態。對於楊楠,他多少還存有戒心,想著回來尋個由頭叫他上京,再讓衛延等人暗中查訪,若其人果真心性有所轉變,屆時再提拔不遲。
眾人於是又說笑一陣子,到傍晚時分才各自散了。
容與趕著回宮,先往西暖閣去了,沈徽等他半日,此刻見他臉上微微泛著紅暈,再往身上看去,才發覺他今日難得的穿了身朱紅織金錦袍,被那綺靡的豔色一襯,愈發顯出雙目瀲灩,含情脈脈,有十分不同尋常的風流魅惑。
心下一動,沈徽親自上前為他解開披風,將人按在椅子上,倒了茶為他解酒。稍一近身,便聞見他身上淡淡的香氣,似乎和常用的熏香都不同。說來也怪,容與本不大愛侍弄香料,偏偏身上總帶著股子清新雅致的味道,加上這會兒口中還有醇酒芬芳,猶是更添誘人氣息。
“看你這麼開懷,可是今兒去孫濟府上有好事?”沈徽一麵為他除去玉帶,一麵笑道,“果然一見王玥就少不得要熏熏然。”
容與一笑,隨即說起今日話題。沈徽聽罷,沉吟了一刻,“你知道那岑槿是誰,這人當日曾羞辱過你,後來又想借機要挾你,兩下裏仇還沒報,怎麼倒推舉起他來了。”
“不是推舉,隻是覺得眼下此人正是合用。倘若經曆過些磨折,他心智能成熟些,不妨給他個機會,若真不合用也就算了。所以要緊的還在於人品,不過他既肯善待當地百姓,足見心裏還是存著良善正義。”頓了頓,容與抿嘴笑起來,“此事不急,我也是借著這事說一個道理,好比高手多出在民間,適當時候也請萬歲爺不拘一格降人才。”
沈徽望著他展頤的模樣,心裏按耐不住,早把什麼楊楠牛楠的都拋在了腦後,隻專注調戲起眼前人,“就像你似的,連傷口都能處置,比隨軍醫官不知強多少……我可一直沒忘呢,怎麼好像事事都難不倒你。”聲音越來越低,話音落,人已欺身至容與身前。
兩人猶自纏綿,耳聽得屏風外有內侍進來,“萬歲爺,禦膳房來回話,已按您早起吩咐做好了那甜湯,這會子著人呈了上來,請萬歲爺示下,是否即刻要用。”
聽那聲音隻覺得陌生,好似還帶著點口音,容與心下奇怪,能在禦前服侍的個個都會說一口純正官話,怎麼忽然冒出來一個帶著生澀腔調的。
沈徽被打斷了興頭,略略蹙眉說,“送進來罷。”吩咐完,一抬手輕輕捏住容與下頜,怡然笑道,“你猜是什麼?我特地吩咐專為你做的,就為你前兒說過炮製這甜品的方法,我便用心記下了,等下你嚐嚐看味道對不對。”
容與正自疑惑,回想半天才記起,那日沈徽非逼他晨起喝熱牛乳,上輩子就不愛喝牛奶的人,一心嫌那東西熱乎乎味道太膩,靈光一閃間突然想起前世吃過的雙皮奶,隨口念叨了兩句。不想沈徽竟然上了心,可轉念再想,原本就是沈徽自己嗜甜如命,聽見甜食自然被勾起了饞蟲,此刻也不過是慷他人之慨,借花獻佛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