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問,誰是世界上最了解憐鏡先生的人。
除了他自己,便就是他的妹妹。
帶著愛人隱居,把妹妹也帶來了,說明他與妹妹的感情還是很好的。
這麼考慮的同時,殊若隱隱感到一股異樣。
每一次推理,她都會產生怪異的感覺。
是推理不對?
還是有什麼阻礙了她的思維?
殊若的身體麵對憐鏡先生時會失去控製,所以縱然她覺得凡事在本人身上找問題更為效率,還是不得不以退而求其次,去找花憐。
之前憐鏡先生說,山莊的女子都不是婢女,而是朋友。
這一點的確得到了證實。
不過山莊很大,閑雜事很多,她們會時不時主動做些什麼。
而憐鏡先生的飲食起居,都是由他妹妹負責。
這對兄妹很奇怪。
殊若不止一次這麼覺得。
花憐對於憐鏡先生來說真的是妹妹麼?
她在做的一切,好似奴婢,又好似妻子。
不過花憐對憐鏡先生的感情不一般,這一點殊若幾乎可以肯定。
有這樣的一個哥哥,在朝夕相處過程中愛上他,其實並不難理解。
還有年齡的問題。
若是憐鏡先生比花憐年長許多,而花憐是憐鏡先生一手帶大,愛上他的可能性便更大了。
殊若走過花園,來到廚房。
花憐似乎很喜歡研究美食,除了照顧哥哥之外,多數時間都在廚房裏忙碌。
“花憐姑娘。”
花憐正一手拿刀,一手拿食材,快狠準的雕花。
聽到殊若的聲音,花憐轉過頭,對她微微一笑,“七落姑娘,抱歉,我現在做的是細致活,不能招呼你。”
殊若搖了搖頭,走到她身邊,“你很喜歡做飯?”
花憐手上不停,臉上卻帶著些許赧意,“因為哥哥喜歡。”
殊若的視線一掃,發現台子上基本都是處理好的肉食,蔬菜雖有,但就如同花憐手中的物什一般,基本都是拿來裝飾和調味。
“憐鏡先生喜歡吃肉?”
這完全不符合他給人的感覺。
花憐突然輕輕笑出聲,“其實哥哥並不是喜歡吃肉。他隻是喜歡嚐試,所以我也就每天變著花樣的給他做好吃的。”
這種情況,我們可以稱之為閑的蛋疼。
不過古代本來就沒有什麼娛樂活動,而憐鏡先生失去心愛的人,連活下去的動力都沒有,更別論自己去尋樂子了。
……等等。
一個生無可戀的人,還有心情品嚐美食?
花憐的刀工很好、速度很快,這麼幾句話的功夫,一條栩栩如生的龍便成形了。
“看來,你平時沒有少下功夫。”殊若笑著讚美道。
花憐將龍放在一旁的大盤子裏,溫柔的笑了笑,“沒辦法,我能為哥哥做的也隻有這些了。否則……像我這麼沒用的妹妹,他帶著我也是累贅。”
殊若凝眉看她。
殊若知道自己此刻有點草木皆兵了,對方說的每一句話她都會細想有沒有隱含的深意。
把簡單的事情複雜化,很容易鑽牛角尖。
可是她又不能放過。
任何一點蛛絲馬跡,都會成為線索。
“憐鏡先生……為你做過人偶麼?”
殊若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但直覺上,這個問題很重要。
花憐的手頓時就停下了。
“花憐姑娘?”殊若清冷的眸子凝在她臉上。
滯了片刻的花憐陡然回神,然後自嘲一笑,“不……哥哥並沒有要為我做人偶的意思。其實,我也不希望哥哥做我的人偶。世界上不需要兩個花憐,每一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才好。”
真正的寶物,都應該是獨一無二的。
殊若知道有一種人,為了保證自己擁有的珍寶是天下獨一份,會把其他與之相似或相同的真品都毀掉。
哪怕都是真品,也不需要兩件相同的。
因為那樣一來,就稱不上是舉世無雙的無價之寶了。
花憐果然是與憐鏡先生朝夕相處的人,價值觀完全相同。
“我想問一句,憐鏡先生心愛的人,是誰。”
花憐似乎又怔住了,“我……不能說。”
殊若微微眯起眼,“為什麼不能說。”
花憐搖頭,“這是哥哥心底最深的傷痛。除非哥哥願意,不然我什麼都不能說。”
“你知道憐鏡先生與她是如何相識的麼。”殊若撫了撫袖口。
“不,當時我並不在場。數百年前,哥哥的誌向並非人偶師,而是元素師。他上山拜師學藝,然後遇到了她。雖然當時我跟著哥哥去了,但是拜入不同的師傅門下,平時見麵的機會也不多。”
回憶起那時的場景,花憐臉上又是懷念又是失落。
“後來,我們每次見麵,哥哥都會對我說起同一個人。久而久之,我便明了,哥哥是愛上她了。”說到這裏,花憐深深歎了口氣。
“你似乎……並不希望憐鏡先生和那個人在一起?”殊若試探道。
果不其然,花憐的臉上瞬間浮現了慍色,“哥哥為了那個人什麼事都願意做,連命都不要了!連我這個妹妹都不要了!可是她呢?她有沒有真正喜歡過我哥哥!有沒有真的在乎過他!”
違和感。
殊若撚住袖口沉思,“花憐姑娘,你說與憐鏡先生拜了不同的師傅,那麼你修行的是?”
花憐恢複平靜後,又展露出了溫柔的淺笑,“我?我是機關師。”
殊若的手一頓,“那麼,花憐姑娘應該也會做人偶?”
花憐笑著搖頭,“怎麼會呢?做人偶可不僅僅是會擺弄工具,還得像我哥哥那樣有不凡的畫技,對細微處的把握。若讓我來做的話,大約就是一個四四方方的大木塊了。”
殊若斂眸不語。
要說做人偶這一方麵,剡浮才是權威。
隻不過現在她想找人都沒處找去。
剡浮的人偶……與真人無異。
殊若眉梢一動,“憐鏡先生做的人偶,能否像真人那樣活動?”
“嗯?”花憐疑惑的扭頭,“那樣的話,便不是人偶,而是機關人了。兩者是不同的。”
殊若微微頷首,“但……很相似吧。”
花憐想了想之後說道,“用特殊的方法應該是可以維持短時間的活動。不過也同機關人一樣,需要消耗燃料或者消耗法力。而且如果想要像真人那般,消耗的肯定比一般的機關人多。這樣太得不償失了。”
“那麼,將人偶……變成活人呢。”
殊若說完這話,自己先陷入了沉思。
如果能將人偶變成活人,那麼就將是另一種意義上的複活。
憐鏡先生做了那麼多人偶,是不是在試驗?
一個人的肉身已死,若是肉身複活不了,那就替她做一具新的身體。
這樣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花憐卻對於殊若的話很是震驚,“怎麼可能?人偶沒有靈魂啊!就算有靈魂……身體也無法活動自如吧。”
殊若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那些事情,都是該由你哥哥來考慮的。”
花憐疑惑的看著她,“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憐鏡先生想要再次見到她,定然……為之付出一切代價,哪怕不擇手段,也會進行到底。”
“啊……”花憐垂下頭,“說的也是。”
“我不打擾你了。有些話,的確得去向當事人詢問。”殊若撚了撚袖口,目光冷淡。
“好,一會記得和哥哥一同過來用飯。”花憐重新拿起了刀。
殊若點點頭,離開廚房。
剛才橫跨花園時沒有看到憐鏡先生,那他此刻應該是在書房。
路經前院,殊若看到林清婉和一個女子站在回廊下相談甚歡。
她的師姐?
偷聽別人說話是不好的行為吧?
不,非常時期非常對待。
殊若必須在短時間內掌握更多的信息。
否則……恐怕他們誰都別想出去了。
“師姐,為什麼你失蹤二十年都不回去看看?”林清婉略顯擔憂。
但是反之,她的師姐卻笑容燦爛。
“清婉,這裏才是理想的生存地。而且有憐鏡先生在這裏,我……我一刻都不想離開。”女子的臉頰微紅。
說起憐鏡先生,林清婉的神色也有些變化,還免不了掙紮一番。
“我知道這裏很好,憐鏡先生……也很好。可是,師父很想你,我們這些兄弟姐妹也很想你。就算你想要生活在這裏,也該回去和師父說一聲。這麼多年了,他幾乎以為你……你已經……”
女子微微一歎,神色卻極為堅定,“是我對不起爹娘,對不起你們。可是……我實在太愛憐鏡先生了,我怕出去之後,爹娘便不讓我回來了。若是沒有憐鏡先生,我……我定然是活不下去的!”
林清婉驚訝了一瞬,隨即有些釋然道,“我……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而且,我看師姐你在這裏的確過的很好,二十個年頭過去了,你看起來還像個小姑娘似的,與我們分別之日並無多大區別。這恐怕就是……愛情的特殊之處。”
女子害羞的低下頭,“是啊,憐鏡先生如此美貌,我們若要配得上他,自是要多注意一些。”
話鋒一轉,女子臉上又染上幾分愁色,“可惜,憐鏡先生隻鍾情那一個人,旁的女子……他隻會注意對方的臉。”
林清婉怔了怔,疑惑道,“你們明知憐鏡先生有了心上人,還無怨無悔留在這裏,到底是為什麼?”
女子意味深長的瞅她一眼,“你不懂。像憐鏡先生這樣的人,本就不該屬於俗世中的任何一個人。我們從未想過要代替那個人的位置,而且也不可能代替。你與憐鏡先生相處一段時日便知道了。他的生活,他的一舉一動,都充滿了那個人的回憶。而我們,隻要遠遠的看著他,便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