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閑讀詩書 為了忘卻的紀念(1 / 1)

二 閑讀詩書 為了忘卻的紀念

“忘卻的救主快要降臨了罷,我正有寫一點東西的必要了。”魯迅在《為了忘卻的紀念》一文中這樣寫道,“我早想寫點文字來紀念幾個青年的作家(左聯五烈士),這並非為了別的,隻因為兩年以來,悲憤總時時來襲擊我的心,至今沒有停止。我很想借此算是竦身一搖,將悲哀擺脫,給自己輕鬆一下,照直說,就是我倒要將他們忘卻。”

站在魯迅身後,為了紀念魯迅及“魯迅式的精神界戰士”,錢理群教授“拒絕遺忘”:魯迅是屬於中國當代青年的,並由此把自己研究工作的目標歸結為一點:盡可能如實地把自己所認識到的魯迅的本來麵目介紹給當代青年,使青年衝破種種曲解、誤解而造成的迷霧,直接接觸魯迅作品,與魯迅進行心的交流。於是“幾十年來一直糾纏我的靈魂,使我坐寢不安的感情重擔已經卸下,我還要再期待什麼呢?難道我們這一代人就應該這樣永遠地惶恐而緊張下去麼”?“不,是魯迅所說‘竦身一搖’,將一切‘擺脫’,‘給自己輕鬆一下’的時候了”。步魯迅後塵,“拒絕遺忘”其實是“為了忘卻的紀念”。

有人說,普希金在俄國家喻戶曉,他成為每個人靈魂的一部分。那麼,我們可不可以這樣說:魯迅已成為我們中國人靈魂的一部分,這是一麵;另一麵是,通過魯迅審視現在,阿Q是否已化作我們血液中的有機部分在我們每個人的周身流轉?在“血水裏浴(過)”“堿水裏煮(過)”,從而有著“豐富的痛苦”的錢理群教授接近和認識了魯迅及“魯迅式的精神界戰士”,從中找到了自己的生命與學術,寫作的基本立足點。麵對“對魯迅講得太多,太過頭”的言詞,堅持:我們至今對魯迅對我們這個民族的意義,對未來中國發展的潛在價值,還是認識得不夠,現在不是“講得太多”,而是要求“講得更深入”,更不能將魯迅“送進博物館”,而要進一步在知識分子與全民族發揚魯迅精神傳統。

錢理群教授的關注、思考與研究主要是四大塊,這也是《拒絕遺忘》的主要內容:一是對曆史與現實的“國民性弱點”的反省與批判(該書第一輯:世紀思想遺產)。中國人多是“做戲的虛無黨”,有迷信,有狂信,沒有“堅信”,很少是“信而從”,而是“怕而利用”;中國是一個“文字的遊戲國”,以此認識中國宣傳的特點是缺什麼就講什麼就明明白白了;中國的群眾都是“戲劇的看客”;而中國知識分子有三重身份:既是“官(自然又有了新的名目)的幫忙、幫閑”,又是“商的幫忙與幫閑”,還是“大眾(以及各種‘大眾代言人’)的幫忙與幫閑”。背負因循,擺脫之道,唯在“立人”。錢理群教授認為:對於魯迅,以爭取人的精神獨立與自由,反對對人的一切奴役為內涵的“立人”思想,是貫穿他的全部著述的中心思想,同時也構成了他的基本價值尺度,成為他的終生不渝的理想,以至信仰。

二是對知識分子(首先是對自我)的弱點的反省與批判(第二輯:知識者的心路曆程)。曹禺戲劇生命流程成為“被改造”的標本,抗戰時期知識分子精神史的一個側麵,王瑤“掙紮”的意義,“我與魯迅”,等等,知識者的心路豐富著痛苦。

三是對本世紀思想文化發展的曆史經驗教訓的反省與總結,涉及魯迅對“現代性”問題的思考與“現代性”目標的確立等為現實生活所激發的新問題(第三輯:精神死亡的大悲劇)。中國知識者“想”“說”“寫”的困惑;“遺忘”背後的曆史觀與倫理觀;我看九十年代北大學生……這是供奉精神的祭台。精神死亡表明魯迅精神不可缺席。

四是對魯迅式的“精神界戰士”的尋蹤,精神譜係的續接(第四輯:尋找“精神界戰士”)。從精神祭台上下來,我們似無一味悲觀絕望的理由,在這部分,我們看到穆旦、顧準等“魯迅式的精神界戰士”在“曠野”中麵對“無物之陣”,在憂痛與孤獨中求索,“敢於直麵慘淡的人生,敢於正視淋漓的鮮血”。

從根本上說,中國要發展,中華民族要中興,離不開人文觀照,繞不開“魯迅”。向前進的中國總得有人關注魯迅,探尋個體心靈,搜索全民族的“隱私”。雖然我們不可能人人像錢理群教授那樣靠近魯迅、有激揚文字,但我們至少可以借助錢理群教授的引導,瞻仰“魯迅的遺容”。這裏要多說一句的是,《拒絕遺忘》不是速食文化快餐,是“幹糧”,沒有什麼水分,啃起來有些硬,不合現代流行胃口。說到魯迅,“軟”不起來,隻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