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收到徐蟬的回信後,徐靜書的母親與繼父便托人順路送她往欽州府去。
雖這一別就不知此生何時才能再相見,徐靜書的母親多少有些傷感不舍,但這分離能換來家裏少張吃飯的嘴,那點傷感就不算太沉重了。
貧家窮戶,哪有比吃飯活命更緊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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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澈生在鍾鳴鼎食之家,即便早年戰火連天,也從不曾為吃飯活口這種事發愁。一個家裏為了少張吃飯的嘴,就打算把還未成年的女兒嫁到別家做媳婦兒,這對他來說有些震撼。
“若你不想提……”
“沒什麼的,我不難過,表哥盡管問,”徐靜書乖巧笑著打斷他的歉疚,垂眸軟聲,“來的那天本來要同姑母細說,後來……事情就沒說全。”
後來墜馬的趙澈被送回府,徐蟬心急如焚,就沒顧得上再問。
徐靜書沒覺得這是不能對人言說的心傷。
世道艱難,撐不下去的窮苦人家不得已時會選擇舍棄一些孩子,雖殘忍卻無奈。她好歹還能投靠到姑母家,已經很走運了。
趙澈斂眉正色,似乎不再像先前那般當她是個不更事的毛孩子了:“你說,你二月初就啟程了?”
“順道送我的那家人是走貨小販,一路邊叫賣邊趕路的。”半個月的路程活生生拖成一個半月。徐靜書捏著手中的餅嘀咕。
等她抵達欽州府,長信郡王府人去樓空,他們已在二月底就隨聖駕啟程往鎬京來了。
“難怪,”趙澈輕歎,連吃糖的心情都沒了,“之後就遇上人拐子?”
“在欽州時遇到個大娘,說是也要上京,可與我結伴……”
到底年歲小又沒見過世麵,哪知防備人心險惡?她瞧著大娘麵善,一副古道熱腸的模樣,便稀裏糊塗跟著,這就落進虎口,被圈了近半年,險些小命不保。
徐靜書不太願意回想那半年噩夢般的日子,其間有些事也萬萬不能說,於是隻好這麼含糊帶過。
趙澈聽出她的後怕為難,便不再追問:“都過去了。”
說著,從麵前的盤子裏摸出一支荊芥鬆花糖遞過去。
這回給糖的動作看起來是甘願的。仿佛不知該如何安撫,便將自己心愛的糖果分給她甜嘴甜心。
看似微不足道的舉動,對徐靜書來說卻是莫大的溫柔。
已經許久沒人記得,她也是個需要哄著的年紀。
她接過糖枝,熱淚巴巴覷著趙澈。表哥真是個好人,很好很好。
“對了,當初的信是你自己寫的?”趙澈偏了頭,溫聲詢道,“從前讀過書?”
“爹還在世時教過一些,不多。字寫得不好。”她用手背揉了揉眼底霧氣,咬著糖枝唇眼俱彎。
這枝荊芥鬆花糖,是她這輩子吃過最甜的。甜得心口暖呼呼。
“既開過蒙,下半年尋個西席先生領你好生夯實,明年送你進書院念書。你可願意?”小姑娘顯是回不去家的,瘦弱身板又難有旁的謀生活計,如能有點真才實學傍身,將來的路也寬些。
徐靜書再度看向他,眼神都懵得聚不攏了。進書院念書要花許多錢的,一讀就是好幾年!
“不樂意進書院?”沒聽到她回應,趙澈以指尖抵住眉心,無奈笑歎,“你這年紀,大約會覺得讀書辛苦又無用……”趙蕎就是,進書院活像進監牢,牽著不走打著倒退,三天兩頭找借口逃學。
“樂意!很樂意的!”徐靜書如夢初醒,點頭點得小腦袋瓜險些從細脖子上飛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