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2 / 2)

那一年她十四歲,明年她便要踏上花轎、嫁給謝錦衣,可她卻是在他最絕望的時候遞去了退婚書。

她沒敢自己去,讓下人將退婚書遞到了謝家。哪怕那時候謝錦衣的父兄連屍骨都沒有找回來。

他是那麼驕傲的一個人,便是謝家伯伯用棍子打他,他都沒吭過一聲,永遠都是那個目中無人、縱馬街頭的謝家二郎。

所以元鳶以為他接到退婚書的時候,會生氣、會難堪,會將那封信撕得粉碎再狠狠踩在腳底下,最後對別人說:“不是她不要小爺,是小爺不要她!”

是的,她那時候是這樣以為的。

七天後的夜裏,她從佛寺回來,她以為躲他七天就夠了。可她還是在院牆外看到了一個孤零零站在那兒的背影。

他沒撐傘,雪落了他滿身,他的背影卻還是那麼挺拔,倔強地站在那兒。

不知道在那兒等了多久。

元鳶下意識地想逃,腳步聲還是被他聽到。他轉過頭的時候,睫毛都掛著雪花,鼻尖也凍得通紅,卻在看到她的時候笑了。

那一刻,元鳶怎麼也挪不動步子,隻能看著他向她走過來。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那般脆弱的謝錦衣,仿佛此刻站在他麵前的是一座雪雕的人,他輕輕嗬一口氣都怕傷到她。

元鳶以為他是要來同她發火的,來質問她為什麼要那樣對他,她沒動,就算他要對她動手她都不想走。

可她看見的卻是謝錦衣在她麵前低下頭,小心翼翼地問她:“阿鳶,我是不是哪裏做錯了啊?”

“是我平時太粗心了,我哪兒做得不好你告訴我,我一定改。”他試著笑了笑,聲音卻是啞的,“你別跟我生氣了好不好?”

她遞去了退婚書,他卻以為她是在同他鬧脾氣。明明那個時候他的心疼得都快滴血了,卻舍不得跟她說一句重話。

連一句質問都沒有。

元鳶的心疼得快要呼吸不過來,可她緊緊握住手裏的傘柄,逼迫自己看向他,一字一句地說:“謝公子,退婚書我已經讓人給你了,我們沒有任何關係了。”

一聲“謝公子”讓他的眼睛浮出難以置信的痛,可他還是握住了她的手,像那些年帶著她去放風箏、掏鳥窩一樣。

他低著頭,聲音是壓抑的顫抖:“阿鳶,我知道我現在什麼都沒法給你。我也想過放開你,不要和你扯上任何關係。可我一想到你會嫁給別人,我就快要瘋了,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

“阿鳶,我會努力的,我不會讓你受苦的,別人能給你的,我一定十倍百倍地給你。你給我一點時間,三年,不,兩年,隻要兩年,我會重振謝家的,我會賺得軍功回來娶你的。你別看別人,別喜歡別人,你等我……你等等我好不好?”

溫熱的淚砸在手背上,那是她第一次看見謝錦衣哭了。

那麼高傲的一個人在她麵前哭了。

元鳶呼吸不過來,耳畔隻剩嗡嗡的回響,她多想不顧一切地抱住他,可她沒有。

她將那把看不見的刀一點一點推進他的心口。

“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你,是你自作多情、苦苦糾纏。你也應該看看現在的你,你父兄棄城而逃,是越國的恥辱,我憑什麼要嫁給你這樣的人?”

握在腕上的手慢慢鬆開,刺骨的寒冷攀附而上。

“你也是這樣以為的?你也覺得我爹和大哥是那樣的人?”

哪怕是現在元鳶都記得他說那句話時的難以置信和他眼裏的痛。

甚至連握在她手上的力道都失了分寸。

元鳶明明是最怕疼的,可看著謝錦衣泛紅的眼睛,她一聲也沒哭。

她仰起頭:“是。”

“你是不是有什麼苦衷,還是有人逼你這樣說的?”

哪怕到了那個時候,謝錦衣還是不相信她會說出那樣的話,他還在自欺欺人地為她找借口。

多傻的一個人,到了這時候還不願意將她想成那樣貪慕虛榮的壞人。

可她回他的是什麼?

“我要和別人訂親了。”

握在手上的力道驟然鬆開,那一瞬間,她親眼看到他眼裏的光彩一點點褪去,最後隻剩下空洞和恨。

他在笑,卻也在慢慢後退,那笑淒涼又諷刺,他諷刺的是他自己。

元鳶不知道謝錦衣到底是什麼時候走的,也不知道在他走後,自己獨自在雪地裏站了多久。

她隻知道那天晚上她大病了一場,而她病好的那天,聽說謝錦衣早已孤身去了戰場。

而他最後留給她的話卻是:“元鳶,你要好好看著,看著我是如何忘了你的。”

從此謝錦衣成了她的病根,去不掉,忘不了。

燭火炸開的時候,元鳶從回憶裏掙,她轉過身著榻上的謝錦衣,卻不敢再對上他的眼睛。

她那麼傷害他,他怎麼可能會原諒她?

元鳶平複紛亂的心緒,不再去看,不再去想,起身往外走。

手腕猝不及防被人握住,她的心跳停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