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寬大的手掌恰好伸出來托住
了她的側臉,玄黑色袖袍垂落,風一吹貼在她的胸前。
朱筆栽落,筆端的墨跡暈在宣紙上,往上是謝錦衣遊離於冷漠和無可奈何的眼神。
養心殿。
細雨混著霧氣撲麵而來,白玉堆砌的台階下緩步走來一個頎長的人影。
滿頭墨發束在描金烏紗帽內,眉心一點朱紅,兩道細長葉眉直欲挑入鬢發,膚色慘白,肩頭搭著一件玄黑色披風,由著斜風將紫色衣擺往後揚起。
寬大袖袍下的手指白且修長,根根似上好的玉箸。
小太監在一旁撐著清涼傘,細碎的雨珠子順著傘骨往外飛濺。往上微抬時,露出那雙似笑非笑的鳳眼,仔細盯著瞧時那雙無害的眼裏又像盤踞著一條假寐的毒蛇,正幽幽地吐著信子。
台階還未踏完,緊閉的大門內傳來淫亂的靡靡之音,混著女人的嬌嗔、男人的低笑。
門外守著的護衛見著來人恭敬地喊了一聲:“見過掌印。”
說罷,立即有人推開房門。祁容唇角勾出笑意,緩步入內。
撲麵而來的是飄散在空中若有似無的熏香,大殿靠窗的角落擺著一尊獸耳香爐,繚繞的白煙氤氳而散,在長信宮燈的燭火下為整座養心殿添了幾分曖昧與萎靡。
女子嬌媚的聲音柔柔響起:“陛下,喝嘛,這可是剛送來的葡萄美酒呢。”
另有女子應和:“陛下來嚐嚐這個。”
咀嚼聲和酒杯碰撞的聲音交疊,漬漬作響。
祁容漫不經心地掀開眼皮,紅綃幔帳上隱約映出男男女女的影子,風撩過時露出女子雪白的後背,薄如蟬翼的衣衫滑落肩頭,被一隻寬大的、獨屬於男人的手握在掌心。
祁容目不斜視地穿過幔帳,腳下是傾倒的酒杯和女子淩亂的衣衫,葡萄酒灑在地上,像蜿蜒而下的血泊。
他一樣一樣地踩在腳下,紅色幔帳撩過他妖冶的眉眼,卻未能將他濁染半分。
龍榻之上,年過半百的皇帝臥在正中,麵無表情地看著殿前的美人們跳舞。
左右躺著兩個年輕貌美的宮妃,一人握著酒杯,一人捏著荔枝,扭著水蛇般的細腰貼在他身上,紅唇輕啟:“陛下,來嚐一口嘛。”
皇帝
神色懨懨,煩躁地一手推開。
“整日都是這些貨色。”
兩個宮妃臉色一白,怯怯地低下頭,直到餘光望見一片紫色的蟒袍,身子一僵。
皇帝本還在心煩氣躁,晃眼看見站在幔帳前的祁容,眼神一亮,坐直了身子:“祁容,你可算來了。”
祁容先是不緊不慢地行了個禮,後才端直身子笑問:“陛下可是有何煩心之事?”
皇帝一腳踩在地上,明黃色的龍袍鬆鬆垮垮掛著,雙眼微眯,不耐地“嘖”了一聲:“沒勁兒。”
他指著正在跳舞的美人:“你看看整日都是這些貨色,她們跳得不膩,朕都要看膩了。”
一聽此話,笙歇簫默,正在跳舞的美人臉色煞白,驚恐地跪在地上:“陛下恕罪。”聲音淒淒切切,抖得嗓子都哆嗦了。
皇帝見狀眉頭一皺,兩隻手撐在膝蓋上,心下更是看誰都不順眼。旁邊兩個宮妃也瑟縮著身子,連頭都不敢抬。
祁容彎腰拾起地上的酒杯,擱在桌上後笑道:“陛下且息怒,您瞧厭了,叫她們換了便是。”
皇帝環顧四周,最後將目光定在祁容身上:“朕天天待在這裏頭也煩得很,說起來朕好像有很長時間都沒有上過朝了,要不……要不你把奏折拿來,看這些倒胃口的東西,還不如對著奏折呢。”
說罷,他看了一眼祁容。
往日裏他嫌麻煩,莫說朝中大事,連奏折都是交給祁容去批閱,算起來他已經幾年都沒有臨朝了。
搭在玉扳指上的手輕輕轉了轉,祁容唇角笑意加深:“既然陛下有此雅興,臣即刻命人將今日的奏折送來。”
皇帝當即笑了,像是鬆了一口氣:“果然,祁容你對朕是最忠心的,朕讓你做什麼,你肯定不會違背的。”
祁容笑了笑:“臣的職責是為了侍奉陛下,自然唯陛下是從。”
皇帝哈哈一笑,伸手接過酒杯,同他隨意閑聊:“朕就說王鐧那幾個老東西是胡說八道,他們說你禍亂朝綱,專政幹權,天天都是這些話,聽得朕耳朵都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