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牢。
謝錦衣由著獄卒帶路, 幽閉狹窄的通道兩旁是林立的監牢。穿著白色囚服、死氣沉沉的犯人們躺在草垛上,聽到腳步聲不少人都抬起頭看過來。
肮髒、陰沉、了無生氣,這就是座大牢裏的犯人們的模樣。
潮濕悶熱的氣息撲麵而來, 謝錦衣麵不改色,直到獄卒在最裏間的牢房停下, 轉身恭敬地道:“將軍,昌平侯就在這裏。”
見謝錦衣不欲與他多言, 識趣地道:“小的將牢門打開, 您且進去審問, 想審多久都成。”
他又嘿嘿笑了兩聲,將鑰匙掏出來往前幾步去開了牢門。
鎖眼轉動的聲音讓端坐在草垛上的昌平侯抬起了微闔的眼。
他年近五十, 兩鬢微白, 卻因天生一副書卷氣而不甚顯老, 一身洗得發白的囚服穿在他身上也端得比別人更為精神矍鑠。
發冠齊整,鞋底幹淨,饒是到了窮途末路, 也不損文人儀態。
獄卒的聲音傳來:“侯爺, 審問的人來了。”
昌平侯神色未變,也沒有起身,隻當是來提審他的人。直到暗處走出一身白袍的謝錦衣。
哪怕是過了五年, 他仍是一眼認出了當初的謝家小二。
是他,又不像他。
當年的他可不會有這般讓人看不透的眼神。
昌平侯神色微怔, 顯然是沒想到出現這裏的會是謝錦衣。不過轉瞬, 他又收回了目光。
他知曉謝錦衣如今做了鎮北將軍,也隱約能猜到他此行的目的。
他元家與謝家當初鬧得體麵全無,難看至極,生生將最後一點情分也折斷了。早幾年謝錦衣初露鋒芒時就對他不甚客氣, 今時今日身份顛倒,謝錦衣若是來落井下石他也沒什麼話可說。
謝錦衣先打破了沉默,說出的話卻不甚客氣,甚至是暗含譏諷:“看來侯爺在這裏待得還不錯。”
昌平侯不為所動:“自是比不得謝小將軍年輕氣盛。”
謝錦衣嗬笑了一聲,聽起來沒在意他話裏暗藏的譏諷。
昌平侯似乎沒有理會他的意思,他也不嫌髒,自顧地在昌平侯麵前的草垛坐下。
兩腿盤踞,兩手搭在膝蓋上,這樣隨性的坐姿讓一向頗為講究的昌平侯暗暗皺
眉,果真是軍營裏習來的匪氣。
謝錦衣當然也注意到他落在自己腿上的目光,他沒管,反而歪了身子單手托腮地與他對視。
昌平侯不欲與他多言:“今日謝將軍來審問我,恐怕是要敗興而歸了。”
謝錦衣揚了揚眉尾,似乎意外他的話:“我可沒想從侯爺嘴裏問出什麼,隻是在想侯爺為何這般想不開要去勾結亂黨,這可是抄家滅門的重罪啊。”
輕描淡寫的幾句話確實直接將昌平侯與勾結亂黨的罪名掛上了鉤。
昌平侯皺緊眉頭:“你如此草草定罪?難道這些年你在軍營裏習得的就是這般作風?”
都道他謝錦衣這些年功成名就,如今看來真是浮名虛利汙濁人心。
“問不出來,可不就隻能直接定罪了?”謝錦衣的語氣懶散,像是在與他閑聊,“不過,若是侯爺能說出幕後主使,興許還能得個流放之罪,苟且偷生,待來日遇到大赦,也不是沒有回京的可能。”
昌平侯閉上眼,隻當眼前沒有人。
他是受人陷害,命該有此一劫。那人要他的命,說什麼也於事無補。
隻可笑他忠心為國,到如今落得妻離子散不說,還要受個豎子小兒的嘲弄。
謝錦衣知道他不肯輕易開口,笑了笑:“侯爺不在乎自己的死活,難道也不在乎自己的女兒?”
提到女兒時,昌平侯倏然睜開眼,連眼神都淩厲了幾分,看著謝錦衣篤定的笑意,他像是想到了什麼,話音裏的溫度驟降:“你對鳶兒做了什麼?”
當年與他退婚的是元鳶,最有可能遭到他報複的也是他的鳶兒。
謝錦衣抬肩:“對我那個背信棄義的前未婚妻,您覺得我還能做什麼?”
昌平侯怒了:“謝家小兒,你敢!”
謝錦衣低頭輕笑:“我不僅敢,我還真那麼做了,您女兒現在就在我府上,給我做了個暖床丫頭。”
“你!”昌平侯怒不可遏,抬手要掐他,卻因雙腳戴著鐐銬而沒法近謝錦衣的身。
昌平侯沒法掐他,一改平日的莊嚴,忍不住痛罵:“虧得我沒將鳶兒嫁給你這陰險小人,你若要泄憤隻管衝我來,遷怒到一個弱女子身上,你又算什麼男人?”
謝錦衣靜靜地聽
他罵完,等他罵得喘氣了才不急不緩地道:“侯爺莫不是在牢獄裏關糊塗了,您犯的可是謀逆之罪,自身都難保了,還拿什麼去顧及自己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