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雲初似乎並沒有意外元鳶的選擇, 或者說他早就知道了,她心裏的人由始至終都隻有謝錦衣。
畢竟他們之間是他無法逾越的十多年。
大堂裏沉默了一瞬,傅雲初忽地開口, 說的卻是另一件事:“我今日在梅園看見你了。”
元鳶心裏有愧於他, 隻愣愣地點了點頭。
“我想那時候你應該不想看到我, 所以我才走了。”
哪怕那時候他看到了她的痛苦, 可她眼裏的難堪卻讓他硬生生停住了想要去帶她走的步子。
他從不想看到她為難。
也或許是他知道她眼裏心裏都隻有謝錦衣, 無論謝錦衣如何待她, 她總是忘不了他的。
元鳶沒有說話, 她不知道怎麼去回應這番話。也許是在謝錦衣身邊待得太久, 她現在已經習慣了用沉默去麵對很多事。
她從未想過傅雲初對她會有旁的心思, 他們之間甚至隻是偶爾見上一麵。
又或者是當心裏隻裝著一個人的時候,就如一葉障目,誰也看不見了。
除了一句重複的“對不起”她似乎再也沒法對他說出別的話。
水滴落進缸裏, 叮咚一聲,在沉寂的大堂清晰可聞。
傅雲初看著麵前的元鳶, 不過數月不見,她儼然消瘦了許多。
以前她總是愛笑的,可那雙眼睛卻像枯敗了多年的石榴花, 再也看不見當初的明媚熱烈。
但是現在那雙眼裏卻有了神采,卻是因為另一個人。
傅雲初緩了緩呼吸, 聲音發啞:“元姑娘,在你心中我可曾有過分毫的位置?”
元鳶搖了搖頭:“抱歉。”
吸入口中的空氣似乎變得冷了下來,傅雲初臉上的笑意恢複, 向她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他喜歡她,卻也不會強求。
這五年能得以她未婚夫的名義待在她身旁,他已經滿足。
再多, 是緣分,若是沒有,便是緣分不夠。
“我會去官府取回婚書,到時自然作廢。”他站在與她適度的距離,“若是謝錦衣待你不好,你自可來找我,你我總算是朋友的。”
元鳶輕笑:“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吧。”
誰又說得
清楚自己現下的選擇到底是對是錯,隻能跟著自己最想要去的方向。
如果錯了,那便錯了。如果對了,那便是贏了。
傅雲初道了一聲:“好。”又對她笑了笑,一挽袖袍轉身往外走。
元鳶扶著柱子背過身,可看著麵前的珠簾卻猶豫不決。她該進去麼?
好像謝錦衣剛剛很生氣,大概他現在是不想見到她的。
後院。
謝錦衣站在台階下,梧桐樹的影子立在腳邊,細碎的日光打映在他的鬢角。
小黃狗銜著骨頭跑到他身邊,邊跳邊搖著尾巴,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可憐巴巴地看著他,像是餓了。
也是,元鳶走了,還有誰會喂它?
謝錦衣蹲下身子,冷眼看著地上的小黃狗,手指按在它的腦袋上。
“你的主人都走了,你還留在這兒做什麼?”
小黃狗當然聽不懂他話裏的意思,無辜地耷拉著耳朵。
謝錦衣灼灼地盯著它看了一會兒,鬆開手起身走了。小黃狗扭頭看著他的背影,沒有跟上去,隻自己在原地轉圈圈。
不一會兒,一根骨頭扔在地上,哐當撞了好幾下才停住。小黃狗聞著味兒立馬追著跑了過去,一張嘴用力咬住啃了起來。
謝錦衣撩開衣擺坐在台階上,枝繁葉茂的梧桐樹遮住了從牆頭映下的日光,在他身上灑下斑駁的影子。
他一條腿搭直,一條腿曲著,目光卻落在身邊啃骨頭的小黃狗身上。
什麼人養什麼狗,沒心沒肺的人養出來的也隻能是個喂不熟的。
倒不如現在就扔出去。
反正早晚也會自己跑了的。
謝錦衣的眼神冷下來,屈身將手提在小黃狗的後頸皮上,準備拿出去扔了。
許是因為元鳶經常摸它的腦袋,這會兒謝錦衣的手壓下,小黃狗習慣性地仰起頭蹭了蹭他的掌心。
毛茸茸的觸感讓謝錦衣眼神微沉,唇角的笑意發冷:“不過喂了你一塊骨頭就知道討好賣乖了。”
他低頭笑了起來,笑聲在零碎落下的梧桐葉裏顯得那般淒涼。
“連畜牲都知道誰對它好,為什麼……”
可為什麼無論他怎樣對她,她都不喜歡他?
明明她曾經也是喜歡過他的,為
什麼突然就不喜歡了?
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
小黃狗脖頸上的力道鬆開,它四腳踏地,又奔著那根骨頭去了。
“汪汪”聲響在空曠的院子裏,而坐在台階上的謝錦衣仍舊維持著那個姿勢,目光落在麵前被蟲蛀出孔洞的葉子。
“汪”的一聲,小黃狗丟下骨頭往他的身後跑去。黃色身影擦過視線時,謝錦衣眼皮微動,若有所感地往後看去。
餘光裏是一片水藍色的裙擺。
有那麼一瞬間,腦子裏是空白的,隻有風聲卷過耳畔。
她不是走了麼?
小黃趴在台階上,不停仰著腦袋。一隻白皙纖細的手伸過來輕輕揉了揉它的腦袋。
謝錦衣抬眼看到了半蹲在自己身旁的元鳶,他甚至多看了一會兒去確定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順著肩頭散落的青絲漫開清淡的香味,衣領下露出的一截雪白脖頸上是深陷的鎖骨。
長睫微抖,那雙眼睛轉過來和他對上。
謝錦衣扯了扯嘴角:“怎麼,還要來收拾東西?”他的目光轉向地上的小黃狗,“這隻畜牲也是你養的。”
元鳶沒管他話裏的諷刺,糾正他:“它叫阿黃。”
有名有姓,才不是什麼畜牲。
謝錦衣沒功夫再和她周旋,直直地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拿好你的東西,趕緊滾。”
元鳶低頭,搭在阿黃腦袋上的手指尷尬地收回。
她沒說話,謝錦衣也沒心思聽到她再說出一句跟傅雲初有關的話,頭也不回地轉身走了。
可身後是元鳶低落的聲音:“你在這兒,我又能去哪兒?”
背影僵住,謝錦衣的步子再難往前邁。可回過神後,隻有難言的怒火填滿他的心頭。握在袖袍下的手緊握成拳,骨節生生泛白。
又是這樣,又要對他說這樣的話。
有時候他真想就這樣掐死她。
元鳶看著他的背影,鼓足了勇氣說:“我剛剛和傅雲初退婚了。”
謝錦衣微睜了眼,卻沒有回頭。
元鳶繼續道:“他說他不喜歡我了,所以他會去官府取回婚書,我們之間的婚約已經不作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