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道體(3 / 3)

注釋

[1]不盡分處:盡,作“充分實現”解。按理而言,天地生物,人的本性自足完具,人性皆善,但就客觀而言,人的氣稟有限;主觀而言,道德實踐要實踐也實踐不完,這就表示性天之尊,道德承擔在人的有限生命中是無窮無盡的努力。這是明道對體道過程的深刻感受。

明道曰:『「忠信所以進德」、「終日乾乾」[1]sup>。君子當終日「對越在天」也[2]sup>。蓋「上天之載,無聲無臭」[3]sup>。其體則謂之易,其理則謂之道,其用則謂之神。其命於人則謂之性,率性則謂之道,修道則謂之教[4]sup>。孟子去其中又發揮出浩然之氣[5]sup>,可謂盡矣。故說神「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6]sup>。大小大事而隻曰「誠之不可揜如此」。夫徹上徹下,不過如此。「形而上為道,形而下為器」[7]sup>,須著如此說。器亦道,道亦器,但得道在,不係今與後,己與人。』

注釋

[1]“忠信所以進德”兩句:“忠信所以進德”一句語自《易經·乾卦·文言》:“君子進德修業,忠信所以進德也,修辭立其誠所以居業也。”忠信,強調對人、對事都應有合理的應對。這是提起人的道德意識,使人端正自己,並且正人、正物,有敬以直內的精神。終日乾乾:語自《易經·乾卦·九三》:“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乾乾,剛健不息之意。

[2]對越在天:《詩經·周頌·清廟》:“對越在天,駿奔走在廟。”指君子不間斷地修養自己,以彰顯天道創生萬物的生意。

[3]“上天之載”兩句:出自《詩經·大雅·文王》。《中庸》第三十三章引此語,朱子注曰:“不若《文王》之詩所言‘上天之事,無聲無臭’,然後乃為不顯之至耳。蓋聲臭有氣無形,在物最為微妙,而猶曰無之,故惟此可以形容不顯篤恭之妙。”此是對天道的形容。天道創生萬物,但它不是經驗之物,也不受自然因果所限,因此無法用概念來說明。但又不得不對天道作說明,使人了解人對德性的追求是因為天命之性使然,故以“無聲無臭”來形容。

[4]“其命於人則謂之性”三句:語自《中庸》首章:“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

[5]浩然之氣:語自《孟子·公孫醜上》:“我知言,我善養吾浩然之氣。”

[6]“如在其上”兩句:語自《中庸》第十六章:“鬼神之為德,其盛矣乎!視之而弗見,聽之而弗聞,體物而不可遺。使天下之人齊明盛服,以承祭祀。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夫微之顯,誠之不可揜如此夫。”

[7]“形而上為道”兩句:語自《易經·係辭上》:“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

明道曰:『醫書言手足痿痹為不仁[1]sup>,此言最善名狀[2]sup>。仁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3]sup>,莫非己也。認得為己,何所不至?若不有諸己,自不與己相幹。如手足不仁,氣已不貫,皆不屬己。故博施濟眾[4]sup>,乃聖之功用。仁至難言,故止曰「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能近取譬,可謂仁之方也已。」欲令如是觀仁,可以得仁之體。』

注釋

[1]醫書:指漢代《黃帝內經·素問》的《痹論篇》、《痿論篇》。痿(wěi):指肌肉麻痹萎縮。痹:指肢體沒有知覺。不仁:指身體麻木、沒有知覺。

[2]此言最善名狀:中醫用不仁來形容痿痹的病症,明道認為這樣的形容很貼切。反過來說,仁就是不痿痹,不痿痹就是與天道相通相感,無你我之別。

[3]一體:指同一個身體,身體才會痛癢相關。明道體會仁體,強調感通不隔、感通無間的感受。在仁心呈顯時,天地萬物都相感相通,這就是將天地萬物體認為一體。

[4]博施濟眾:語自《論語·雍也》:“子貢曰:‘如有博施於民而能濟眾,何如?可謂仁乎?’子曰:‘何事於仁,必也聖乎!……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能近取譬,可謂仁之方也已。’”仁體是活潑潑的,是不容己的天地生物之心,因此當己欲立時,也同時希望能立人,此即仁體感通不隔的體現。

明道曰:『生之謂性[1]sup>。性即氣,氣即性,生之謂也。人生氣稟,理有善惡[2]sup>。然不是性中元有此兩物相對而生也[3]sup>。有自幼而善,有自幼而惡[4]sup>,是氣稟有然也。善固性也,然惡亦不可不謂之性也[5]sup>。蓋生之謂性。「人生而靜」以上不容說[6]sup>,才說性時,便已不是性也[7]sup>。凡人說性,隻是說「繼之者善也[8]sup>。」孟子言性善是也[9]sup>。夫所謂「繼之者善」也者,猶水流而就下也。皆水也,有流而至海,終無所汙。此何煩人力之為也?有流而未遠,固已漸濁;有出而甚遠,方有所濁。有濁之多者,有濁之少者。清濁雖不同,然不可以濁者不為水也。如此則人不可以不加澄治之功。故用力敏勇則疾清,用力緩怠則遲清。及其清也,則卻隻是元初水也。不是將清來換卻濁,亦不是取出濁來置在一隅也。水之清,則性善之謂也。故不是善與惡在性中為兩物相對,各自出來。此理[10]sup>,天命也;順而循之,則道也;循此而修之,各得其分,則教也。自天命以至於教,我無加損焉。此舜有天下而不與焉者也[11]sup>。』

注釋

[1]生之謂性:語自《孟子·告子上》:“告子曰:‘生之謂性。’”告子所說的“性”,是就生之自然說性,從自然生命種種現象來說性,故告子又說:“食色,性也。”(《孟子·告子上》)但明道所說的“生之謂性”是就個體存在說性。“性即氣,氣即性”,說起性,就連著氣稟來說;一說氣稟,性就在其中。二者滾在一起,是分不開的。明道所言之性,是天道之性,不是告子所說的自然之性,隻是明道強調了天道生化不已,使一切存在物得以存在時,性與氣相即之意。明道所說的生之謂性,一方麵表示性之名是就個體生命存在而成立,其自身即是於穆不已之道體(說明性體之源),另一方麵亦表示氣稟對性體的限製。性離不開氣,因此有限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