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船上作息規律,飲食有保障,脆弱的胃應該也能得到嗬護。這樣看來,未來四個月也不盡是悲觀失望呢。
想起王航之前的話,難免又有些憋悶。她索性用被子蒙住頭,一條心地開始睡午覺。
“長舟號”是鋼製船體,隔音效果並不好。甲板下功率巨大的發動機“嗡嗡”作響,甚至有隱約的震動感透過牆壁傳來。可這單調的聲音並沒有影響睡眠質量,相反還有些催眠效果,許衡很快便沉浸入甜蜜的夢鄉。
已經很久沒有如此沉睡過,感謝風平浪靜的好天氣,“長舟號”上顛簸不再。躺在雙人床上左右晃蕩,如同嬰兒回到搖籃般安穩。身陷漆黑溫暖的柔軟中,她甚至連夢都沒有做。
鬧鍾響起時,許衡緩緩地睜開眼睛,看著頭頂的鋼板油漆,恍惚半天無法回神。
這場旅途沒有想象中的那麼順利,卻也沒有擔心的那麼苦悶。能夠有機會脫離現實生活,隔絕網絡、時尚、新聞、八卦,對於習慣了繁忙緊張節奏的現代人來說,簡直與度假無異。
可是,許衡隨即意識到,自己不是來度假的。
一個軲轆爬起身來,她用最快的速度穿戴梳洗完畢,精神抖擻地站在鏡子前,目光直視著鏡中的影子:“最懂船的海事律師,最懂法的航運專家,加油!”
說完,便堅定地推開了房間大門。
然而,還沒等她從生活區出去,便被堵住了去路。下到主甲板的閘間通道裏,隻見瘦精精的大副趴在地麵上一動不動,側著耳朵仔細傾聽著什麼。
他依然穿著製服,應該還在當班,可這樣四肢著地動作顯然不屬於大副的常規職責範圍。想要爬梯子退回去,又怕影響到對方的監測,許衡縮手縮腳地站在一旁,難得有些猶豫。
眼見著大副的眉頭越皺越緊,終於咒罵出聲:“操!”
被驚得嚇了一跳,許衡忍不住問道:“怎麼了?需要幫忙嗎?”
對方沒有理會,而是很快打開了通往貨艙的安全門。急匆匆地下艙時,張建新才記起自己沒有帶人,抬頭卻隻見到許衡怯生生地站在近旁。
再能幹的大副也不敢獨自摸下貨艙,真要發生點什麼情況,在通訊全無的艙室裏隻有等死的份。
萬般無奈之下,張建新皺眉道:“有事沒事?”
許衡搖搖頭。
“跟我下來。”
說完,“長舟號”的大副便消失在狹小的梯道內。
她還沒弄明白對方的意思,卻聽見梯道內傳出回聲:“人呢?!”
“來了來了。”許衡趕忙大聲回應,慌手慌腳地扶住梯杆,跟著往下爬。
貨艙裏不住人,僅在梯道上留有照明,而且越往下越黑。除了聽到大副在不遠處的動靜,隻有發動機巨大的轟鳴穿透船體鋼板傳導過來。
這條黑漆漆的直梯窄而長,遠遠看不到盡頭。許衡在心中默默計算著步數,分散因閉匿空間、昏暗環境所造成的緊張感。
08年金融危機之後,世界貿易海運量增長減緩,國際航運市場動蕩,像“長舟號”這樣的多用途集散船越來越受到青睞。此類船舶航速範圍分布較廣,能適應多種航線,靈活滿足了各種貨物的裝運要求,運營風險低、贏利能力高,是船東的首選。
與常規貨船不同,多用途船往往設有二甲板,通過調整艙位將貨物分票,充分利用船上空間。
正因如此,貨艙內才會被貨物堆得滿滿當當,人在其中行進也格外困難。
大副的動作很靈活,在一堆堆緊密排列的卷鋼間側身穿梭,絲毫不受船身顛簸的影響。
跟在他後麵的許衡就沒那麼輕鬆了。
船尾原本的重心就低,搖擺周期更短,晃動得比甲板上厲害。盡管起航前鋼材已經被捆紮固定牢靠,在重力的作用下依然會有輕微位移。有時候大副剛爬過去的地方,她來到跟前就走不動了。隻好眼睜睜地等著這一波浪過去,再手足並用地追趕被拉下的距離。
來到剛才探聽的位置附近,張建新滿頭大汗地環顧四周,很快便找到了麻煩所在:靠近左舷的襯墊架子支撐已斷,整個架身都顯得搖搖欲墜,依附其上的貨物眼看著便要撞上船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