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替席老爺斟上罷。”終南忙道:“我那裏便算得是老爺,替嫂子裝煙袋還不配呢。”沈寡婦越發樂了,道:“就這樣識趣,才是配做老爺呢。”三人一杯兩杯喝了幾杯。終南原餓慌了,又眼對著珍饈羅列,巴不得提著碗直倒下肚子去。卻礙著“知事”關係,“老爺”體麵,隻得硬把饞涎暗咽。他們兩人卻有量盡喝,狗兒又不住的替寡婦斟著。寡婦喝上興來,不覺口澀目餳的向著狗兒醜態畢露。狗兒向他附耳說了幾句,寡婦揚起手來,拍的一聲正打在狗兒頰上,笑罵道:“猴兒,我早知你最會弄古怪的呢,把木梢教我抗著,你卻向別人買情。”狗兒掩著頰,隻嘻著嘴不語,卻一眼瞅著終南。終南知道為著自己的事,立起來替寡婦滿斟著一杯酒道:“嫂子打得該。
我原說這件事成時,冤有頭,恩有主,我總感戴著大慈大悲救苦救難的女菩薩呢。”沈寡婦聽了這句話,早已軟化了一半,笑道:“論事呢,不要說一個綠豆般的知事,就是大幾倍的,也隻消我家姑娘一語。隻老爺將來被人識破了,說這是沈挹芬裹腳帶上拖來的,也有些不便啊。”終南笑道:“嫂子說那裏話來。嫂子是個菩薩,挹姑娘是個下凡的仙子。靠菩薩仙子帶挈著,體麵也體麵不過來,那裏還有什麼不便呢。”沈寡婦笑道:“我曉得你們串同了來弄我的呢。”狗兒嘻道:“要弄你,也用不到串同了人啊!寡婦臉上不覺也紅了一紅。終南道:“誰還敢來作弄嫂子呢。”狗兒不覺狠狠的把終南瞅了一眼。終南忙改口道:“嫂子要不擔承了這事,我那裏敢勉強著。隻被不明白事情的人知道了,說平日何等的威風,到頭連一個知事也包辦不來,可知是個沒擔當的。這句話卻有些聽不上來啊!”沈寡婦被他們兩個人一疊一聲的挑撥著,不覺軟洋洋的道:“我也強不過你們,且由著你們要什(怎)麼樣就什(怎)麼樣罷。”兩人齊聲道:“這才是聰明熱心的呢。”正說著,外麵一陣風的腳聲,說:“姑娘還來了。”終南嚇得坐也不是,立也不是。
狗兒暗暗將寡婦衣衿一牽,先自溜出去了。接著簾子一起,挹芬姍姍進來。終南忙立起身來,倒把挹芬嚇了一跳。寡婦忙指著終南向挹芬道:“這位也是個老爺,隻資格差些罷哩。”終南接著便是三揖,囁嚅道:“草莽下士,得覲仙姿。正同嫂子在這裏說姑娘是人中鸞鳳呢。”挹芬聽他說得不倫不類的,先已有些好笑,又見那一片足恭局促的神氣,更覺得不耐煩起來,便推著更衣,到別屋去了。寡婦埋怨他道:“你怎發了昏似的,既承認是個老爺,卻又酸頭酸腦的喚起我嫂子來。”終南爽然道:“我見了神仙般的姑娘,心上虛飄飄的,那裏還有什麼主意。嫂子你恕我則個罷!”說完,千恩萬謝的走了出來。
還到狗兒屋子門首,見門半掩著,裏邊不住有人格格笑著。
便將門一推踏進去時,見那小廝紅漲著臉,在那裏替狗兒疊被呢。狗兒忙立起來道:“什(怎)麼樣了?”終南笑道:“全杖著你呢。”狗兒道:“事情呢,沒有不成的。隻你得了意,可別忘記了幫襯的才是哩。如今時也不早了,你也回寓去罷!”終南歡歡喜喜的回了寓所。
隔了一個多月,不知是真個考取的,還是仗著狗兒的力量,居然得了個乙等。臨到省的那天,恭恭敬敬去拜辭那挹芬、寡婦,都說是不敢當,見著狗兒就是哩。臨行時,狗兒便把個紅摺子遞給了他。還來看,見開著一大批花名,花花綠綠,大約除了那撞翻車兒的烏大褂子以外,狗兒平日所招呼的賭場幫閑、窯子打雜十七八都在這摺兒上了。正是:別開一代登賢路,蔓衍魚龍入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