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名(3 / 3)

我抽出二封信。

唐達明向那個女人求愛,或者說是乞求愛,再或者說是乞求收留——他要去山西投奔她。日期是1970年1月9號。

當時正是冰天雪地,唐達明穿著一件不遮體的單衣,坐在雪地上罵人。

我又抽出第三封信。

從字裏行間看得出,那個女人一直沒有回音,他懷疑她根本收不到他的信。

他絕望極了,但是他沒有停止手中的筆。

他需要傾訴,有沒有收聽的對象已經不重要了。這封信的日期是1973年8月12號,我已經挎著書包上小學一年級了。

我說:“大娘,我把地址抄下來,有機會一定去看看。”

那地址是太原附近的農村,而我服役在大同。到了新兵連,我才知道這兩個地方相距很遠。但是,我還是尋找機會去了一次,找到了那個地址。

那個女人正是當年從絕倫帝搬走的宮莉,她多年前就得病死了。

她一輩子守寡,和兒子相依為命。

她兒子叫艾天民。

聽說艾天民是個很老實的孩子,十九歲考上了北京一所名牌大學,可是那一年他沒有去報到,失蹤了,再也沒回來。

不久,我就聽家鄉人告訴我,公安局把那個阿了抓住了,說唐達明是他弄死的,他的真名叫艾天民,是艾學鋒的遺腹子。

(真實度:98%) 流水帳

一九八七年我穿上了綠軍裝。

我第一次走出黑龍江。

我第一次見到了山,見到了水,見到了天外天。

一路上,新兵們在火車上歡叫雀躍,隻有一個男孩子八千裏路雲和月一言不發,他一直望著遠方。這注定他是那趟火車裏最有出息的孩子。

我首先到了山西北部的田村,新兵訓練,技術培訓。我的專業是報務員,發報,抄報,滴答,滴滴答,答滴,答滴滴,滴滴滴滴滴……

這段生活就像擰得要繃斷的發條,沒有發生恐怖。值得一提的是我在結業考試中,業務全連第一。

田村一節省略。

接著,我被分配到了大同市,到團部當油料保管員。

這是我第一次進真正進入城市。

省略。

我無照駕駛軍車,被查出,首長幹脆把我調到內蒙古開車。

大尾巴吉普車,它的年齡很老了,早該報廢了。我駕著它在戈壁草原上橫衝直撞。這時候我已經從列兵晉升為下士軍銜。

不久,我又違紀,被改行放羊。

那段時光成了我一生中最難忘的時光:天蒼蒼,野茫茫,周德東一個人去放羊……

一天,我在望遠鏡裏看到了一個穿藍袍子的異族女人,可是,當我走近之後,卻什麼都沒有。我再次舉起望遠鏡,她依然在遠方靜靜望著我……這個故事我寫過,發表在另一本恐怖小說裏。

半年後,我又犯了一個比較嚴重的錯誤,被強行調離錫林郭勒,到了一個內蒙古南部的山區,一個叫柴柴旦的地方。這次是炊事班,做飯。

我不會做飯,隻會剝蔥,削土豆,洗菜,燒火。

那裏的山光禿禿的,像饅頭一樣多,都沒有名字。如果那裏的每座山都要有名字,會把中國的字用光。

因為我總不服從命令,連長一怒之下,請求團部軍務科把我調離。大約十幾天之後,軍務科發來調函,調我到大同市團部,從事新聞報道工作。

我的命運突然轉折了一下。

那段時間,我和一個宣傳幹事在一個宿舍睡覺,在一個辦公室裏辦公,經常發表一些豆腐塊新聞。

誰都想不到,我消失二百一十三個小時,竟然是坐火車去看望柴柴旦的一個女孩。

據說,部隊派人四處尋找我,差點出動飛機。

那次我又背了一個處分,被分配到中蒙邊界的紅格爾,當電工。

那地方不見人煙,與世隔絕,寂寞得連鬼都沒有。

省略。

記得小時候,一下雨孩子們就朝著窗外大喊大叫:大雨嘩嘩下,北京來電話……在我最艱苦、最絕望的時候,北京來了音信。

電話打不到紅格爾,消息是用無線電傳來的:一個中央級軍隊刊物調我去幫忙。

北京!我要一飛衝天了!

可是,我坐車離開紅格爾的時候,在半路上卻跟兩個人發生了爭執,我用蒙古刀把其中一個紮殘廢了。那件事說起來很麻煩,不過我到現在都認為,當時我屬於打抱不平。

我被押回了連隊,等待處治。

當天晚上,我一個人坐在戈壁草原上發呆。本來是“座上客”,轉眼卻要變成“階下囚”了。北京突然變得遙遠。

下士麵對荒漠落日,流了淚。

後來,我僥幸地越過了這一關。

兩個月之後,我到北京報到。

在北京沒什麼恐怖故事,隻是我認識了一個叫王傾民的女孩,我們在一起工作了半年。在後麵的故事裏我將提到她。

1990年,我不光榮地退伍了。

火車啊飛快地奔馳。

我像來的時候一樣,一路上一聲不吭,一直在看遠方。

我即將回到那個令我感到寂寞、消沉、恐懼、荒涼的小鎮。我想,這輩子我都不會再出來了。

我被分配到一個村子供銷社當售貨員。在那裏發生過一個恐怖故事,因為跟愛情有關,我放進了《愛情啊你別開花》一書裏。

後來,我被調了大慶地區,在土木爾采油隊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