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小夥計剛搬進去三趟,馬車裏還堆著三十匹布,高高的一摞,鵝黃柳綠姹紫嫣紅,塞得馬車滿滿當當。
而且都是好料子,沒有幾百兩銀子根本買不出來。
楊萱手裏應該不差銀子吧?
想起天天門口排長隊的醉墨齋和生意興隆的沁香園,範誠咂舌不已,既佩服她能幹,又覺得女孩子拋頭露麵地不好看,一時竟不知哪種想法占上風。
可要是他娶了楊萱,肯定不舍得她天天出門被別人瞧了去。銀子夠花就成,隻是過年,完全用不著做這麼多衣裳。
範誠默默站了片刻,楊萱卻再沒有跟他的打算,提著裙角進了角門。
廚房已經做好了午飯。
楊萱采買了一上午,累得沒有太大胃口,加上惦記著光嶽樓那邊的情形,隻略略吃了小半碗米飯就放下碗筷。
等歇晌起來,已經未正三刻。
光嶽樓那邊並沒有消息傳來,她又不好打發人去探聽,隻得打起精神去看今天買的布。
上好的蜀錦有兩匹,一匹是寶藍色的團花紋,另一匹是大紅底色上織著暗綠龜甲紋。
楊萱特地買回來,想給範直做兩身衣裳。
大紅色喜慶,龜甲紋意味著長壽。
楊萱打算先裁這匹,她針頭快,趕在臘月前就能夠做出來,正好給他過年穿。
一邊想著,一邊伸手一拃一拃量好尺寸,毫不猶豫地動了剪刀。
當夜,楊萱就開始縫衣服,一直到兩眼發澀才吹滅蠟燭。
這幾天天冷,夜裏開始燒地龍,地龍連著炕洞,所以楊萱就歇在大炕上。
往常被窩裏暖烘烘的,她一沾枕頭就閉眼,今天卻是翻來覆去睡不著,又起身喝了半盞溫茶才終於迷糊過去。
翌日早早就醒了,吃過早飯在院子裏溜達兩圈,仍然縫衣裳。
臨近晌午,蕙心跑進來回稟,“姑娘,程大人求見,正在二門等著。”
程大人,應該是程峪吧?
他是來報信的?
楊萱立刻下炕穿上繡鞋,連鬥篷來不及披就往外跑,跑到二門,果然瞧見穿著綠色官服的程峪,手裏拿著五六本賬本子。
看著裝訂用的黑色粗麻線,無疑是醉墨齋的賬。
可現在才月中,還不到對賬的日子。
楊萱心頭詫異,不由慢下腳步。
程峪聽到腳步聲,回過頭茫然地看她一眼,笑道:“這位姑娘,我來尋楊姑娘,已經托人進去通稟了。”
楊萱無語。
敢情她不開口,程峪仍是認不得她。
她還以為,先先後後見過數十次,程峪應該記得她才對,沒想到……還是她太高看自己了。
楊萱笑著招呼,“程大人,裏麵請。”
程峪神情很沉著,沒有絲毫尷尬,隻笑著解釋,“恕我眼拙,剛才沒認出來。”
楊萱將他讓到廳堂,吩咐春桃沏茶上了點心,問道:“不知程大人拿賬本子幹什麼?”
程峪道:“正好今日空閑,去醉墨齋跑了趟,錢多說今年賬目雜亂,都攢在年底核算怕來不及,將頭半年的給了我,讓我跟姑娘對一對。”
醉墨齋的賬目每月都對,數目字不會錯,現在隻需要把前六個月的賬目彙總到一起,應該雜亂不到哪裏去。
可既然程峪拿著賬本子來了,楊萱也不好再將人趕回去,遂笑道:“行,那就對一對。”
讓春桃取來兩隻算盤,她跟程峪各執其一,春桃念著數目字,兩人分別算總數。
楊萱“劈裏啪啦”算盤珠子撥得飛快,程峪則穩打穩紮算得仔細,若是數目不一致,自然要重算一遍,可數目即使相同,程峪仍是要再算一遍。
磨磨蹭蹭正要核算第五個月的時候,院子裏傳來驚慌的腳步聲。
蕙心一把撩開門簾喊道:“姑娘,不好了,外麵來了兩個差役說要拿人。”
楊萱心裏“咯噔”一聲,卻見程峪“騰”地起身,幽深的目光在楊萱麵上掃了掃,“不用慌,我去看看。”
當先走出門外。
楊萱整整衣衫緊跟著出去。
院子裏站著四個身穿皂衫手提殺威棒的差役,還有個穿著青色棉襖的年輕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