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惋惜,究竟是同情她的境遇,還是因為前提是“她是個成績拔尖的好學生”?
我忍不住想要嘲諷,直到記者偶然采訪到我的另一個同學。
替人回校取課本的女生被不依不饒地記者拉住。
記者問她:“陳綠同學明明是個那麼瘦弱的女生,為什麼會有那種抓小偷的勇氣?”
“不為什麼,因為她是陳綠啊,一點也不叫人意外的。”
名叫薑孜的女生臉部被打上了馬賽克,但我依舊能夠分辨她說這話時,臉上理解的微笑,和夾在語氣詞裏的驕傲。
那一秒,我任由自己瘋狂地去嫉妒。
決定轉學前,我搜索過這間在爸爸口中幾乎完美無缺的學校。
從小到大,我無數次聽他說起自己的母校,但我覺得那些“好”,僅僅是因為他的情懷作祟而已。
入學後才發現,這所學校的確有些稀奇古怪的學生組織存在。
他們甚至有個專門研究螞蟻的社團。
班長瞪大眼睛提醒我:“好好選,不然終身後悔。”
語氣中,帶著因選擇錯誤產生的懊惱和隱憂,還有那麼一丟丟的同學愛。
班長是個容易激動的人,我並不以為然。
我討厭賣力氣,但也不想太敷衍,所以社團活動選了“橡樹讀書會”。
自以為是個保險項。
可是,明明有這麼多的選項,我的選擇,卻和那個叫連勳的男生意外重合。
其實,也不算是意外吧,但我喜歡這個說法。
意外就好比兩顆無意義的沙礫,在翻湧的海浪下發生了一次輕輕的碰撞。它們從此結束流浪的天賦,印證命運之說。
意外,是一顆打進心髒的子彈,紅色填補了內心的空白,成為所有故事中最激動人心的一瞬。
第一次從廣播裏聽到開會通知,我還有些茫然。
會辦在一棟舊樓裏,門口掛了塊有些年頭的木牌,上麵刻著一隻紅棕色皮毛的鬆鼠,很有書香氣和俏皮感。
房間四周擺滿了栗色實木書架,圓形長桌大且厚重。
窗戶是那種“豁然開朗”的手推窗戶,打開後必須用插銷固定住,否則大風過境之時,會將玻璃震落下來。
一共有12人參加了那次會議。
輪流發言環節,有人突然改主意要換社團,也不見大家驚慌,等那位同學走後,其他人不緊不慢地繼續發表自己的讀書心得。
據二年級的學姐說,由於會長開得每月必讀書單太長,導致讀書會的退會率一直居高不下。
嗬。
高中生嘛,總有一些人道貌岸然,表麵上修身養性,其實更喜歡舞蹈或跆拳道之類的活動。
畢竟,書什麼時候都在讀,從幼稚園到高中,哪一天落下了?
我暗自忐忑,果然,稍後老骨幹就給我這個菜鳥來了個下馬威——一篇《海邊的卡夫卡》讀後感。
閱讀這件事,不但需要時間和累積,還要看時機和緣分。
有些書,是書中的厲害角色。
你在正確的時間,用錯誤的心境看它,是霧裏看花;
在錯誤的時間,用正確的心境看它,是相見恨晚;
隻有在正確的時間,用正確的心境看它,你才能看清它原來的麵貌。
我覺得,我和卡夫卡相遇地太早了些。
然而,抵抗是沒有用的。
這個小團體嚴格到根本不需要喜歡為自己的低能和懶惰找借口的人,讀後感必須在第二次成員會麵時上交。
把原著的英文版勉強過了一遍,在deadline的前一天晚上,我終於拿起筆。
第二天,我頂著一套黑眼圈去開會。
打盹期間,坐我左手邊的A班女生一直在探尋別人都寫了什麼。
別人中,也包括我。
“這本書沒有預料中那種震撼,哈,也可能是我沒看明白。”
我可不打算告訴她細節,萬一她看懂了呢?
這時,我們組長帶著一個男生走進來,女生們的視線不由自主被吸引過去。
他長得可真好看。
不論什麼時候。
女生們紛紛低頭表現矜持,包括我。
可那麼多位置,他偏偏就坐在了我右手邊。
雖然隔著一個空位。
會議結束,我收拾資料匆忙趕上他,“組長說你也寫過這本書的評論,可以給我看看嗎?”
他反問:“三千個基本漢字,你都學過的吧?”
居然瞧不起我?
“當然!我至少認識五千個!”
他笑了一下,“哇,了不起哦。”
可能是我太笨了,這時候我分不出他到底是在酸我,還是在誇我。
我隻知道,他笑起來的樣子更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