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若蘭自聞那萬年火龜內丹,被那身披藍紗少女服用之後,心情就十分激動,此刻又被師父責問,隻覺萬般委曲,一齊泛上心頭,咬牙答道:“師父打死我,我也不願放手……”
青袍老人怒道:“難道我就當真不敢打你嗎?
左掌一翻,橫掃過去。
朱若蘭平時雖得師父寵愛,對她百依百順,但一見師父真的出手,倒也不敢封架,一閉眼,準備硬受一擊。
青袍老人一掌出手,忽然想起她乃是金枝玉葉之體,自己隻不過是個她的侍衛身份,隻因久居這白雲峽中,遠絕塵世,致把一些凡俗禮數,盡皆忘去,朱若蘭由剛會學語之時,就在他身側長大,等到半通人事,自己因授她武功,由她稱師父……
心念一動,趕緊收掌,但哪裏還來得及,隻聽砰的一聲,擊出掌勢,正中在朱若蘭玉頰之上,隻打得朱若蘭嬌軀搖顫,秀發散披。
雪白的粉臉上,頓時現出一片紅腫。
一則朱若蘭已運氣相接,二則他擊出掌勢一收,力量減少了很多,要不然這一掌縱不致命,也必打得朱若蘭當場暈倒。
他一掌擊中朱若蘭後,心中又悔又恨,反手一擊拍在地上,手掌深陷,入地半尺。
朱若蘭忍傷痛,垂淚說道:“師父縱然想死,也望對蘭兒說明原因……”說著話,用力一帶,立時把琵琶奪了過來。
那身披藍紗少女忽然想起,那支琵琶,是她母親遺物,要被別人砸碎,實在太可惜了。
急道:“這位姊姊,你不要砸碎我的琵琶,這是娘的遺物,找想我娘時,就要在她的墳上,彈給她聽……”
青袍老人因心中悔恨交集,抓住琵琶的手,忘了用力,被朱若蘭搶了過去,聽得那少女之言,忽的兩手一伸,又把琵琶抓住,道:“蘭兒,有話好說,這琵琶是萬萬砸它不得!”
朱若蘭心中一動,道:“不要我砸碎這琵琶也好,但師父得把這中間隱密告訴我聽!”
青袍老人聽得一皺眉頭,沉吟不語,反複忖思一陣,道:“這件事得讓我好好想想。”
那身披藍紗少女,似被朱若蘭幾句問話,觸動心事,竟然仰起臉兒,顰起黛眉,忖道:自我記事後,從未見我娘離開過百花穀中一步,不知怎會和這位老伯伯結下仇恨?
她心中一起疑竇,往事紛至而來,側臉望了朱若蘭一眼,忽然從懷中摸出一幅白絹,攤展在草地上。
隻見那白絹之上,繪著一個三四歲的女孩子,頭梳雙辮,身披輕紗,一個二十餘歲身穿宮裝的美麗女人,滿臉微笑,站在那女孩身後,背景樓閣聳雲,不知是什麼所在?
朱若蘭看那白絹上的小女孩子,頗似自己,不禁呀了一聲!
那青袍長須老人,望了那白絹一眼,老淚忽地奪眶而出,全身顫抖。
身披藍紗少女目光在朱若蘭臉上呆看了一陣!忽然叫道:“蘭黛公主,蘭黛公主……”
朱若蘭細聽那少女口中所呼,分明是自己閨諱和小名混稱,隻是下麵加了公主二字,卻是想不透是何原因?
但見那青袍長須老人忽地仰天長歎一聲,霍然躍起,對著朱若蘭拜了下去,說道:“老奴罪該萬死……這十餘年來一直……”
朱若蘭吃了一驚,道:“師父……師父……你老人家這是幹什麼……”急躍而起,對著那老人還拜下去。
那青袍老人,右手捧胸,左手亂顫,口中叫道:“慢來,慢來,你這等重禮豈不要折煞……”
忽的一口鮮血,從他嘴中湧出,挺身躍起,繞著草地疾走起來。
月光照耀之下,但見他臉上汗水滾滾而落,捧胸繞奔,神情極是痛苦。
大約有一刻在夫之久,他臉上汗水才逐漸消去,神情亦漸正常,重又落坐草坪,道:“我內傷很重,隻怕已難久活人世……”
那身披藍紗少女幽幽一歎,移近那青袍老人身邊,黯然位道:“老伯伯!你當真受傷很重嗎?”
青袍長須老人,流露出滿臉慈愛之sè,拂著她頭上秀發,笑道:“我傷勢雖然很重,但一時之間,還死不了。這幾十年來,我rì夜部在想著一件事情,隻是想不通原因何在?”
他把目光轉投到夢寰身上,歎息一聲道:“現在我明白了,可是太晚啦,你娘有沒有什麼遺言?”
身披藍紗少女道:“我娘在彌留之際,對我說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毒蛇猛獸,而是你心裏喜歡的男人。若你心裏喜歡哪個男人之時,就趕快把他殺掉。”
青袍老人說道:“你娘說的不錯,她若不是喜歡我,怎麼會跑到這深山大澤之中受了二十幾年苦!
“拋下錦衣玉食,冒著抄家滅門的危險,和我逃到括蒼山來,住在這幽穀岩洞之中,整rì的見不著人跡,和毒蛇猛獸為伍,為的是什麼?隻因她太喜歡我了,她為我堅拒皇妃之位,為我受盡鞭韃之苦,情愛是何等深厚,而我卻沒有使她快快樂樂的過過一天。
“這些事積壓在我的心中,已是十幾年了,我雖然rì夜費心去想,但總是有些難明之處,現下看到那受傷的少年,使我多年心中不能明白的,陡地了然了。
“我雖沒有打過她一掌,罵過她一句,但我加諸她的,卻是最難使她忍受的孤寂……”
朱若蘭腦際,忽然閃掠過一幕幕的回憶乙但隻不過是片片段段。不能想到全盤,當下問道:“師父你說的是誰呀?”
隻聽那青袍老人,又微微輕歎一聲,接著說道:“我本不願把這些往事告訴你們,又怕我死去之後,這樁事要成為一樁千古懸案。又怕你們永遠無法知道自己的出身來曆。我死了也不能瞑目泉下……”
那身披藍紗少女接道:“你既然知道我娘以往之事,想必和我娘相處時間不短……”
青袍老人道:“唉!你娘有沒有提過你父親的事?……”
藍紗少女道:“沒有,她一直沒有和我提過,有一天我忽然想起了父親,鬧著非要她說出我父親在什麼地方……”
那青袍老人喜道:“她可對你說過嗎?”
藍紗少女道:“我一提此事,娘的臉sè,立時大變,她平rì十分疼我,從不肯罵我一句,但那次卻把我責罵一頓,並且告訴我說,父親是個很壞的人,要我答應以後不要再提到他。”
青袍老人哈哈一笑道:“罵得好,罵得好,你父親的確不是什麼好人!”
這時,不但朱若蘭看出了師父和這少女之間有著很微妙的關係,而且從鋪地白絹之上,回憶起很多幾時情形,目光盯住在師父臉上,心中卻在推想著很多不明的疑點。
隻見那青袍老人合掌望著天上星辰,口中喃喃自語了一陣,突然把目光轉投到朱若蘭臉上,說道,“先請公主恕了老奴逆國法大罪,老奴才敢直陳。”
朱若蘭急道:“師父有什麼話?但請吩咐就是,你這等神態對我,反使我心中不安!”
青袍老人歎道:“世人均知先皇武宗無後,因而在先皇駕崩之後,擁立興憲王世子厚熄即位,卻不知先皇的至親骨肉,被我和翠蝶帶到了深山大澤之中。……”
朱若蘭回頭望了仰臥在地上的夢寰一眼,道:“在皇宮中有什麼好?這些往事不談也罷。”
青袍老人笑道:“這些年來你已知道了一點蛛絲馬跡,但你卻一直不肯追問你的身世來曆,也許你不願把咱們師徒名分破壞,唉!這件事我作的是錯是對?到現在我還是分辨不清……。”
朱若蘭道:“師父做的一點不錯。”
青袍老人微微一笑,接道:“我幼年嗜武如狂,到處訪求名師,藝成後,遊蹤京都,得一位同門師兄介紹入東廠,三年後,入選為先帝孝宗近身侍衛……”
他目光忽然轉投那身披藍紗少女身上,黯然一歎接道:“就在那年,我認識了小蝶的媽媽,那時,她還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女,剛剛被選入宮中……”
隻聽那身披藍紗少女,啊了一聲,道:“你認識我娘,那你
青袍老人點頭笑道:“我是你生身父親,因你娘恨我大深,所以她不願告訴你,唉!這也不能怪她。”
月光下但見兩滴淚珠由他臉上滾落下來。
朱若蘭掏出一塊絹帕,送交那青袍老人手中,他接過絹帕,抹去臉上淚痕,說出了一番往事。
原來那青袍老人,名叫趙海萍,本是明孝宗的貼身侍衛,因武功高強,甚得孝宗寵信,經常隨皇帝出入後宮,孝宗念他rì夜衛護辛勞,就後宮佳麗中選出一位名叫翠蝶的宮女相賜。
那知趙海萍生平嗜武如命,不願接受女sè,翠蝶雖有絕世姿容,也沒法動搖他鐵石之心,兩人相處了年餘時間,趙海萍始終未對翠蝶生出半點情懷,可是翠蝶卻對他由敬生愛,深植芳心。
有一天,趙海萍擒到了一個深夜入宮的大盜,在他身上,搜出了“藏真圖”,他本聽過《歸元秘笈》的傳說,一見那“藏真圖”後,忽然動了尋求《歸元秘笈》之心,竟然連夜出走,離開了宮廷。
皇帝的近身侍衛,忽然失蹤不見,確實忙壞了很多當朝大員,孝宗手愉東廠太監和刑部尚書,責令限期查報他失蹤原因”追緝回宮。
這件事鬧了一年多,東廠高手和刑部中巡捕,明查暗訪,足跡遍及大江南北,但始終找不出趙海萍行蹤何處,時間一久,事情就逐漸淡了下來,成了懸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