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咬著嘴唇,站著沒動。
“笨蛋!”上官雲澈低沉地吼道:“這不是你和他的事情,是我和他兩個男人之間的問題!”
她歎了口氣,不舍地朝二樓的方向張望一下,才轉身離去。
直看到她的身影一步三回地出了花園,回到小車上。上官雲澈才回過頭來。
房間裏隻剩下他和易謹行兩個,上一次兩人的見麵,還是在報館的資料室。怒發衝冠的上官雲澈,淡定從容的易謹行。兩相比較,真如隔世。
王子依舊是王子,乞丐仍然是乞丐。原來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身殘誌堅,每一個殘缺的身體後幾乎都站著一副破損的靈魂。隻不過有的靈魂能自愈,有的永遠不能。
看見易謹行在輪椅裏的殘像,上官雲澈的憤恨有一部分轉化為了同情。曾經他也是風華正茂的青年,執筆文章,文采風流。
上官雲澈居高不下,卻並不覺得比輪椅上的他優越多少。世異時移,經過這些年的磨練,他的身上已經完全褪去年輕時的傲慢。命運這個詞才是人生最大的妖怪,誰敢在它麵前打保票,它就會狠狠抽誰的耳光。今天的勝者很可能就是明天的敗將。
“你抽煙嗎?”
易謹行幹幹地回答,“不,我喝酒。”說完,又挑釁地大笑著說道:“你有嗎?”
上官雲澈從煙盒裏敲出一根香煙點上,深吸幾口,喉嚨充盈一種澀澀的嗆味。
透過繚繞的煙霧,他看著對麵孱弱的男人,緩緩地說:“易謹行,這七年謝謝你那麼愛茉莉,那麼愛翩翩。”
上官雲澈從懷裏拿出一根羽毛,金燦燦的金紅羽毛,在暗淡的月光下發出魅惑的顏色。
“這是翩翩冒著生命危險找回來的鳳凰羽毛,她相信有了這跟羽毛,她的爸爸就不會死,會永遠幸福的活著。她是多麼愛你,我都快嫉妒了。但我明白,孩子的心多幹淨,它就是一麵鏡子,必定是你也那麼愛她,她才回報你以深愛。如果你是想用這種極端方法讓她們走得毫無牽掛的話,我更是要深深地感激你。”
“嗬嗬,嗬嗬——”易謹行歪斜著身體,笑得古怪。笑完以後,他在臉上胡亂地擦著,鼻音重重的:“上官雲澈,別把我想太好。在茉莉心裏我現在就是個壞人。”
“壞人不會說自己壞,好人也不會說自己好,”上官雲澈低聲說,他自嘲地笑了一笑,笑自己,也笑他,“可見易謹行你還是以前的你。是為了茉莉的未來和幸福願意犧牲自己的人。”
“我不是,不是!”易謹行大吼起來,消瘦的臉頰上青筋畢露,“你不要猜度我,我也不允許你猜度我!”
相比他的歇斯底裏,上官雲澈依舊平靜。
“是或不是都無所謂。”他搬來條椅子坐在易謹行的對麵,兩人平視,眼對眼的望著,“我不同情你,因為你是一個男人,需要的不是另一個男人的同情。相反,我很敬重你,更佩服你忍得過尋常人難以忍得過的痛苦。你是真男人。”
易謹行臉上的嘴角抽搐著,極力忍受著什麼,眼淚終於在眼角滑落。
“我敬你,在我心裏你就是和我一樣平等的人,所以我說話不會顧及你。”他撩起腿來,在椅子上換了個舒適的位置,“曾經有一個外國人問我,中國成語中最殘忍的一句是什麼。我想了很久,都回答不出來。
那個外國人得意洋洋地告訴我,是天下無不散的宴席啊。我恍然大悟,這確實是最殘忍的話。千裏搭長棚,天下無不散的宴席。”
他的眼冷冷看著易謹行,“你心裏其實比我更清楚,你和茉莉的宴席該要散了。”
沒有長槍短炮,沒有指責謾罵,無聲的眼淚緩緩噙滿易謹行的眼眶。他用力憋著嘴,不想自己在情敵麵前失態。但心裏麵奔湧的傷心,像決堤的潮水淹沒一切。
想一想那些共度的日子,像一幀一幀的畫卷在腦海裏放映,走得最快的總是最好的時光。
易謹行哭得壓抑,和著他的低泣是一聲一聲“哢嚓,哢嚓”門鎖轉動的伴奏。
上官雲澈豎起耳朵傾聽一會,起身往二樓走去。扭開門把,裏麵站著是被反鎖的呂碧雪。
她穿著睡衣,頭發淩亂,房間地上堆滿了各式酒瓶。
“嗨——”她神叨叨向上官雲澈揮手打招呼,不安地踢了踢腳邊的酒瓶。酒瓶咕嚕滾到床底下,她哈哈大笑起來。
“剛才我們的談話你都聽見了吧?”
“嗬嗬,”她點點頭,傻傻說道:“天下無散的宴席嘛,我聽到了。”
“你知道什麼意思吧?”
“知道。茉莉要走了。再也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