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六十七天(1 / 3)

劉貫一彈著煙灰,“蘭花村是全村參與磚窯廠,有人負責從外地拐騙殘疾智障人士回來充當苦力,有人負責引誘年輕的女子回來嫁人生孩子,上下一條心已經運營了十多年,因為地方偏僻又貧困,有眼力見的都不願搭理那裏,放任就導致他們越演越烈。”

“我對他們的經營模式不感興趣。”程紹祖不耐煩地打斷。

劉貫一愣頭愣腦地哦了一聲,“你是想問,你老婆怎麼會進那裏吧。”劉貫一不滿地嘀咕,“我是粗人,你最好把話說清楚,不然我哪想得到。”

“……”程紹祖忍了忍,“唐惜為什麼會出現在哪裏?”

“問過梁笛聲,他說是去找一位正在治療中的病人,經人指點就找去蘭花村。”劉貫一繼續說,“至於唐惜,也就是你老婆,梁笛聲說是唐惜好奇就跟著去了,沒想到是個黑窩點。”

“隻是這樣?”程紹祖不滿地問。

劉貫一啊了一聲,“還能有什麼,總不能明知道是黑窩點,才要去的吧。我看他倆聰明得很,事先肯定不知道,如果知道,哪還會去。”

他們事先可能的確不知道,可有人應該知道的,才引他們過去的吧,要不怎麼會這麼巧合。

“販賣人口,處理這樣的案子,你應該有經驗吧。”程紹祖把煙丟在地上,抬腳踩滅。

劉貫一摩拳擦掌,恨恨地咬著牙齒,“好久沒遇到這樣的大案子,我早就心癢癢著呢,剛好拿這幫兔崽子們練練手。”

程紹祖走到放唐惜單肩包的凳子旁,伸手拎起單肩包的袋子,把袋子勾起來。一個粉紅色的本子卻順溜著背包的裏布畫出來,倒扣著掉在地上。

程紹祖彎腰撿起來,用修長的手指彈紙張上的灰塵。

攤開的本子上,一行一串數字,以每個月一次為正常規律,最後那行的數據,記錄的是上個月的某天。

“這是什麼?”劉貫一見程紹祖蹲著看了許久,卻沒半點動靜。

程紹祖頭一陣眩暈,在栽倒前他快速地伸手摁住地,困難地站起來。耳朵裏用嗡嗡的聲響,他眼前冒著火星點子,抬腿要走卻晃了晃,被劉貫一攙扶住。

“有糖嗎?我可能血糖有些低。”

劉貫一從別人的桌子上拿了塊未開封的巧克力,遞給程紹祖,“要不我給你叫份飯吧,你老婆一時半會醒不來,她那裏有人看著。”

“謝謝。”程紹祖額頭上布滿密密麻麻的汗珠,他的手顫抖著怎麼都解不開巧克力的紙,好不容易解開立刻放進嘴巴裏。

感覺到的不是巧克力的絲滑,而是苦味。

程紹祖坐在樓下的亭子裏,他腳下已經有五六個煙頭,拿著垃圾鏟的清潔工從他跟前走過,不耐煩地瞪著他。

程紹祖置若罔聞,他疊著的腿上放著那本攤開的本子,從第一頁翻到最後一頁,隻用了二十分鍾。

唐惜記錄事情的習慣很好,比如她寫“10月12日,大姨媽晚一天”,比如她寫“造船廠,零件事故、合同、賠償、新新時代失竊、收購、製衣廠、意外”,比如她寫“孔文蓮、孔文霖,財產糾紛,家破;孔文蓮、程青山,夫妻矛盾,妻離;孔文霖、趙訪梅,沒有愛情缺少激|情……”,比如她寫,“程紹祖,子散。”

後麵的幾項,程紹祖大致看了一遍,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意外。他盯著那些記錄著例假規律的數字,呼吸卻是突然滯住,唐惜懷孕那個月,她是正常來過例假的。

很久後,程紹祖笑了,逆風的煙熏著眼睛,他眼睛睜不開,突然掉下眼淚來。

她對他,果然是沒有一句實話,連孩子的事情都是騙他的。

她對他家人做任何事情,他就算不理解也能盡量包容,可那個孩子,他最初的反感和震驚,後來的接受和希冀,甚至期待過和唐惜的孩子出生的模樣,後來孩子沒有了,他怪過孔文蓮,疼惜唐惜甚至不敢再提要孩子的事情。

現在看來,隻是一個笑話。

一個根本不存在的笑話。

程紹祖抽完了整包煙,在寒冷裏坐了三個小時,站起來時候他膝蓋輕微打顫,心裏卻是平靜的,回到了遇到唐惜之前的平靜。

就像湖麵激起千層波紋後,漸漸歸於平靜一樣。

白天吹了風,晚上程紹祖發燒到四十度,燒得迷迷糊糊,什麼都沒吃,隻輸液。

唐惜是從別人口中知道的,不顧梁笛聲的阻止,她堅持下床去他的病房。兩個人的病房沒有隔太遠,程紹祖住的不是獨立病房,還有其他的三床病人,病床前都是圍著幾個家屬在聊天,程紹祖一個人躺著,像是睡著了。

到了後半夜,程紹祖才稍微退燒,臉色沒有那麼紅。他口幹舌燥地醒來,剛伸手去摸睡著前放在床頭的杯子,水杯已經被塞進手裏。

程紹祖撐著坐起來,靠著病床坐,才看清楚坐在旁邊的人。

病房內的大燈關著,隻開著盞小燈,昏昏暗暗的。

“你想不想吃東西?”為了不影響到其他病人,唐惜的聲音很低很輕。

程紹祖搖了搖頭,把水喝完,放在桌子上,滑進被子裏接著睡。

“你睡吧。”唐惜幫他把被子掖好,雖然醫生說過程紹祖隻是兩天沒有吃飯又吹了風才發燒的,可她看他精神這樣差勁,仍舊是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