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聽說冷血怕過誰來。
但他卻畏懼那個在皚皚的雪橋上,盈盈的梅蕊旁的人。
那個在快結冰的溪上不用鉤絲的釣魚老人。
因為他知道那老人是誰。
這老人遠在他還沒有練武前,已比他現在還出名。
俟他學成之後,他聽見前輩們提起這三個可怕人物,曾問過諸葛先生。
“遇見‘老不死’怎麼辦?”
“別跟他交手,你還不是他的敵手。”
“遇到‘間人’怎麼辦?”
葛先生的回答更簡單。
“要是遇見‘青梅竹’呢?”
“沒有辦法了。”諸葛先生歎了一口氣,道,“一個普通人看到腳上纏著條響尾蛇,最好就是不動。”
“你見到他,跟一個殘廢人脖上纏了條毒蛇的處境沒什麼兩樣。”這是諸葛先生的結論。
諸葛先生說話,從來不好誇大,冷血相信諸葛先生的判斷,因為他自己也是諸葛先生一手調教出來的。
不相信諸葛先生隻等於是不信任自己。
李玄衣的想法,恐怕跟冷血此際所想也沒有什麼不同,他隻是輕如飄雪的說了一句:
“老不死?”
冷血點點頭。
李玄衣道:“二對一,或許能勝。”
冷血想說:要是“間人”和“青梅竹”也來了呢……話還未問出口,忽然,冰天雪地,一人飄行而來。
來的人身穿蓑衣,在唱著一首歌。
歌聲低柔裏隱透一種豪邁之風。
蓑衣人頭戴深笠,踏歌而行,很快的就到了橋墩的竹梅處,站定。
釣魚老人抹了抹鼻,站起身來。
突然之間,他已衝到了橋頭,到了蓑哀人麵前,遠遠看去,他的手已觸及蓑衣人的竹笠,蓑衣人的歌聲陡止。
然後兩人靜止。
過了一會,橋墩上的雪花,忽然染紅了一大片鮮紅的圖象,還在漸漸擴大開來。
蓑衣繼續唱他未完的歌。
“老不死”緩緩仆倒下去,冷血瞧向他背肩處裂了一道血泉。
——究竟是怎麼樣的出手,才能使“老不死”這樣的高手,前麵應戰卻一刀命背後?!
“老不死”倒在橋墩上。
蓑衣人繼續唱他的歌,向前疾行。
走到橋央,“嘩啦”一聲,一人自河水拔起,“篤”地落在獨木板橋上。
深秋水冷。
那人似在河裏很久了,一點也不覺得冷,不但不冷,連衣服也像沒有沾濕。
可是那人剛才分明是從河裏拔出來的。
冷血失聲道:“間人!”
李玄衣答不出話來,他已被蓑衣人一刀格殺。‘老不死’的氣派鎮住。
“間人”並沒有自河一拔身而出就施暗襲,因為那隻是對二流高手才用得著的突襲。
他拔出來之際不是沒想到這麼做,但他看見蓑衣人毫不紊亂的步伐及聽到他那節拍怡然的歌便打消了這念頭。
——不是一擊就可以取這人的性命!
他到了橋上,並不搶攻,隻張弓搭箭,對準那人。
在橋上,這樣的近距離之下,對方根本不能避,也無法閃躲。
可是蓑衣人依然唱著歌,依然走來。
歌是剛才的歌。
走來還是剛才的步伐。
“間人”沒有把握射出這一箭,他退了半步。
蓑衣人仍然向前走來。
歌聲在雪色依然有悲涼的豪壯。
“間人”仍是找不到機會下手,又退了一步。
蓑衣人手搭腰間的刀,歌聲猶未唱完。
“間人”忽丟下了弓、棄了箭,長歎道:“我敗了。”“通”地躍下河裏,河裏一道白條湧起,霎間遠去,隻剩下冰花上幾片漣漪。蓑衣人站在橋心,風裏還輕輕飄揚著他的歌。忽然一陣揚的笛聲,伴著他的歌而起。
蓑衣人悲涼的歌聲,竟似略有些微的震動,就像歌聲裏夾雜了些河麵上冰花碰擊的輕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