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聽完宋蘊山彙總軍事,周元笙正覺得心口有些發悶,不禁微微蹙了蹙眉。宋蘊山曆來心細如發,見狀忙問道,“王妃是否覺得哪裏不適,臣即刻去傳醫官為您診脈。”
周元笙揮手止道,“不必了,方才有些心悸,這會兒倒也不覺得怎樣。”想著底下的話,不禁笑出來,“就是一心隻想吃些極酸的東西。”
宋蘊山用心想了想,便道,“臣交代下去,為王妃預備些金秋的酸棗,請王妃稍待片刻。”
周元笙笑著點了點頭,待他人退下去,愈發覺得有些懨懨之感,不由起身幹嘔了兩下,偏又因近日懶怠飲食,嘔了一刻也吐不出什麼。
彩鴛見她難受,忙上前順著她的脊背輕輕撫摸,一麵納罕道,“好端端的,這是怎麼了?莫非是中了暑氣?可這會子已出了伏,眼看著就立秋了的,應該也不至於。”
周元笙亦不解自己何故如此,飲了兩口茶,方將那不適感壓下去。她不欲讓彩鴛猜測擔憂,便起身笑道,“今兒的天不錯,我正想去園子裏走走,你陪我一並去散散步,恐怕就好了。”
彩鴛依言頷首,取了披風為其披好,便一路手挽著她行至園中。池畔金光搖曳,三秋桂子落花成蔭,隻見那桂樹下,正立著一個小小的人,踮著腳尖欲摘取垂落枝葉上的花。聽得身後聲音,他微微轉過頭來,登時露出一張玉雪可愛的臉,眼神懵懵懂懂,自有一股憨態可掬的形容。
周元笙環顧左右,隻見除卻東院侍女,並不見任雲雁的身影,不由笑著喚道,“福哥兒好,你怎麼自己出來了?”
跟他的人忙對周元笙欠身問安,那李潤梁過了一夏,倒好似長大了不少,連帶口齒也跟著伶俐起來,轉過身來,恭敬行禮,道,“給娘娘請安,我娘因嫌我吵,打發我出來玩,她說一會再來接我。”
自李潤梁歸家以來,便被任雲雁緊緊看護在自己身邊,等閑也不帶他出來見人,更加不會來上房處見周元笙。周元笙因見他生得越發清秀,眉眼竟活脫脫是李錫琮的模樣,心中甚喜,走上前去拈起一枚完整落花,放到他手中,和煦笑道,“你這麼乖,也有吵的時候?”
李潤梁低頭聞了聞花瓣,咧嘴笑道,“我娘說,我一定是像爹爹,是個好動的。”眨眨眼,又看著周元笙,問道,“王妃,爹爹去了哪裏?”
周元笙蹲下身子,輕輕撫著他的頭,道,“你爹爹有要事,出趟遠門,過陣子就回來了。你想他了?”
李潤梁垂下眼睛,有些羞餒的點頭道,“爹爹上次還說,要給我講三國誌裏的故事,他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啊?”
周元笙默然一刻,含笑道,“快了,等你再長高些,能夠得著那樹枝,他就該回來了,你看剛才,你就隻差那麼一點點便能夠見了。”
二人相對一笑,周元笙遂牽起他的手,往院中涼亭處坐了。李潤梁玩了一會桂花,似忽然想到什麼,歪著頭認真問道,“爹爹是不是去打仗了?”
周元笙愣得一愣,旋即微微點頭,道,“是。”李潤梁又道,“打仗,很險……不過,娘說男子漢是不怕的。”說著小胸脯一挺,做出十足無畏的架勢,昂首道,“我以後長大了,也要學爹爹,不怕打仗。”
周元笙被他的樣子逗得一笑,亦知道此乃童言無忌,便沒再說什麼。李潤梁到底年紀小,性子活潑好動,坐了沒一會,便蹭著從凳子上跳下來,圍著涼亭四周跑跑顛顛起來。
早秋時節鶯聲燕語,加之孩童清脆靈動的嬉笑聲,令周元笙心頭漸覺暢快。方要閑下心來,賞玩一道園中風光,忽聽嗵的一聲,卻是李潤梁跑得急了,一跤扳倒在地下。他人小腿短,甫一摔倒,身子已隨之撲在了地上。
李潤梁倒是頗為堅強,雙手按在地下,大約也蹭破了些皮兒,卻是一聲啼哭不聞。周遭隨侍的人生怕他磕傷,連忙擁了上來,嘴裏一邊哄著,一邊就要攙扶他起來。
周元笙想起他適才所言,此刻心念一動,出聲止道,“都退開,讓他自己站起來。”
眾人皆是一怔,奈何她如此吩咐,也隻好退散開去,眼見李潤梁幾番使力,慢慢從地上站起,才彼此鬆了一口氣,忙又趕上前去查看他是否有受傷。
周元笙很是滿意李潤梁的表現,正要出聲讚揚他兩句,突然聽得身側傳來一聲嬌嗤冷笑,“果然人心隔肚皮,不是你的孩子,就連跌倒了都不教人扶一下!”
不必轉顧,也知道來人定是任雲雁無疑。周元笙素來懶得理會她,因聽她如此詰責,索性慢悠悠道,“男孩子就該這麼教養,沒得養成嬌嫩公子哥兒,回頭可怎麼像他爹爹一般提兵打仗?”
任雲雁邁步近前,看了她一眼,亦不施禮,仍是冷冷道,“說得好聽,可惜我沒那麼大誌氣,福哥兒也沒那麼大能耐,很是不必按照他爹爹的模樣調理教養。”頓了頓,臉上露出十足輕蔑的笑意,接著道,“若是你有興趣,便自己生出來教養好了,不用拿旁人的孩子做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