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山回路轉(3 / 3)

周元笙向來與人鬥嘴是不認輸的,聽了這話卻隻覺得心口一陣窒息,再看她嬌豔若花,卻刻毒冷笑的麵孔,更覺又好笑又無奈,當即站起身來,預備轉身離開此地。

不防剛一站起,便覺腦中微有混沌,跟著就頭重腳輕起來,身子不由晃了幾晃,竟是一個沒站穩,再度栽倒在石凳之上。

一旁的彩鴛唬了一跳,急忙扶住她,隻見她麵色泛白,鬢邊更有虛汗墜落,也顧不得周遭閑人閑事,一徑攙扶著她快步走回了上房。

這一通折騰下來,彩鴛早著人去傳了醫官進來。孰料診脈不過須臾,那醫官卻起身連連向周元笙賀喜,稱道,“娘娘是喜脈,觀脈象已有近兩個月的身孕了。”

周元笙驀地睜大眼睛,心中狂跳不已,她等了許久,盼了許久的事終於在這一刻得到了證實。一時間當真有種喜極而泣之感,隻可惜李錫琮不在身畔,不然該當是值得一道慶祝的喜事。

不到正午,府內就已傳遍周元笙有喜的消息。不過是有人欣慰,自然就有人愁悶。晨間無端端的相逢口角,其後無征兆的喜訊傳來,隻把任雲雁按捺了許久的不平憤懣再度激發起來。

她原是個火辣性子,這會子一陣風的衝到上房,眼見周元笙倚靠在床頭,一臉喜悅暢往,不禁惡意叢生。她緩緩踱步近前,目光幽幽冷冷,道,“恭喜你,才說要你自己生一個,這便有了。隻是生的下來,生不下來,還得看你日後有沒有造化。不是說,你原不會生養的麼?我倒是好奇,是他將那藥停了,還是你自己將那藥停了,又或者是你們二人早前串通好的,隻在哄我一個?不然怎麼偏生這個節骨眼就敢讓你有孕?”

周元笙不知李錫琮當日未曾坦言,尚且是存了維護她的心思,此刻也不過厭煩的應道,“先前的事,是我對不住你。好在福哥兒不曾有半點閃失,以後我自然會好好待他,好好補償他。”

任雲雁不屑的哼道,“那可當真不必了,福哥兒是我的孩子,與你沒有半點關係,你最後離他遠些。”思想起周元笙答她的話,心內猜測許久的答案終是得到了證實,不禁更是滿心氣苦,嫉恨之下,猛然抓起周元笙的手臂,切齒道,“你別得意的太早,算計了旁人總會有報應。就好比現下,我立時就可以將你的孩子無聲無息的弄沒,更可以令你今生今世,都沒有機會再懷上自己的孩子。”

彩鴛忍無可忍,趕上前去欲奮力推開她,卻又被她揮臂一把格開。不免又急又怕,連聲道,“你可是又失心瘋了,不得對王妃無禮。”

任雲雁輕嗤一聲,道,“無禮又怎樣,她並沒有還手的能力,那個能護著她的人也不在這裏,我就是欺負了她,你們又能奈我何?”

周元笙手腕被她攥得發痛,亦擔心她會同上次那般失去理智,想了想,便淡淡一笑,悠悠道,“原來你也知道要趁他不在的時候,才敢來欺負我。那你想必還知道,我是個睚眥必報的人,來日定然會點油加醋,將這些事說給他聽。除非你再不打算見他,再不打算好生養育福哥兒,陪著他長大。那我便不攔著你,由著你撒夠了性子。咱們隻秋後再算賬!”

別的事猶可,唯獨涉及李潤梁,到底讓任雲雁為之氣怯,半晌狠狠將周元笙的手拋開,恨聲道,“你們一個個的百般算計我,過後還敢拿福哥兒來要挾,真是一對狼狽為奸的好夫婦!我且等著看,他會不會真心實意待你肚子裏的這個,若他今生隻認你周元笙一個女人,我才算徹底的服氣。”

任雲雁不過發泄一通,便即轉身拂袖而去。待奔出上房,放慢步子,方覺得心中空洞,難言悲愁。此時冷靜下來,更覺得適才舉止甚為可笑,偏生心中恨意難平,亦實在管不住自己。

她立在院中桐蔭下,幾番深深吸氣,隨著情緒漸漸平複,心中益發明白過來,自己對周元笙向來隻是嫉,卻沒有恨,她不該恨她的,說到底周元笙待她自不算差,何況她們兩下裏的仇怨又豈是一兩句話能理得清。

她真正該恨的確是另有其人。她何嚐不清楚,可是她就是狠不下心,到底無法去恨那個人。

任雲雁心中一痛,不覺啞然失笑。隨意舉目遠眺,但見滿園秋色正濃,腦中倏然閃過幾句前人舊語,黃/菊開時傷聚散,曾記花前,共說深深願——她和他連這點花前許願的回憶都不曾有,他們從沒有共同的心願,相合的心意,那麼她是否也該放下她心頭的深深怨?

可許多事情,終究是回不了頭了。任雲雁從沒有一刻向現在這般洞明,她知道自己的感情業已是覆水難收,更知道歲月悠長,往後的時光,她大約都會在回憶他的微笑,回味他的眉梢眼角,回想他對她片刻的溫存中輾轉度過。

春山花動,夏夜蓮香,秋風落木,冬雪瓊枝,她也許再也無法感受這些景致的嫵媚可愛,因為他,不會再回到她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