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半擁崢嶸(2 / 3)

周元笙聽罷,已展顏笑開來,點頭道,“是了,趕製箭矢不易,趕製幾百隻草人倒是容易的很。”她轉頭看了看宋蘊山,後者當即頷首以示明了。

任雲雁說完對策,不再言聲,隻專注望著前方,少頃,便聽周元笙笑著說道,“多謝你。”她便微有一怔,不過隨意哼了一道,並未答話。又佇立一刻,方才轉身漫步離去。

三日後二更時分,正是人困馬乏之際,兵將們業已熄燈就寢,隻有前方守夜兵士依偎在一叢篝火前,縮手縮腳的昏昏欲睡。才要盹著,同伴之人突然猛地推了推他,驚道,“快瞧,城樓上好像有人。”

二人慌忙定睛再望,可惜是夜星月暗淡,四野無光,影影綽綽看見城牆之上吊下許多人來。二人登時大驚,急忙跑回營地向上峰稟報。不多時,那賈固已自帳中披衣起身,聽完詳情,冷笑一聲道,“雕蟲小技,當真是破釜沉舟了,既然要偷襲,那便亂箭阻之。”有人忖度一刻,謹慎言道,“將軍,敵軍不過兩萬人數,加之連日死傷,此刻再行偷襲損兵折將,是為反常之舉。我等應謹防有詐。將軍不如觀望一陣,再行定奪。”

賈固眯著眼睛掃視帳中人等,笑笑道,“爾等是被那婦人挫了銳氣不成,一個個非要擺出戰戰兢兢的模樣。不必觀望,更不必等著他們近前,即刻命弓箭手將偷襲者射落於城下。”

曠野之上,一時間矢落如雨,箭飛似雹。待城牆上再也無人影晃動,那漫天的箭雨才將將停住。朝廷兵將折騰了半日,俱已疲憊交加,見上峰並沒有命他們近前檢視敵軍傷亡的命令,也便早早退回營地休整。

豈料翌日黎明,天剛微亮,賈固派去偵查的兵士帶回了異樣的消息,城牆上下幹幹淨淨,別說是敵軍屍首,就連一點血跡都不曾得見。賈固帳下眾將猶是方知,昨夜是中了敵軍的奸計,隻是當著主將麵前,誰也不敢亦不肯多言此事罷了。

賈固正是心頭火氣,氣急敗壞之時,雖值兵士勇猛攻城,亦不免縱馬於城下,發狠喝罵道,“宵小之輩,使此鬼蜮伎倆。”

他這話自不是白罵的,因城樓上正端然站立著寧王妃。周元笙氣定神閑的看著他,隨口對宋蘊山,道,“幫我寫個簡短的致詞來,我要好好感謝一下這位賈將軍。”

宋蘊山笑著應是,須臾便寫就一頁小紙。周元笙將那紙紮於箭尖,此時倒有些遺憾自己臂力不夠,不能將這禮物親手送出,待要指著一名弓箭手,命他射此箭,手臂卻被人自身後拉住。一陣香風拂過,任雲雁半含笑意的搶過那箭,淡淡道,“我來。”

她此時隱於弓箭手身側,說話間業已挽弓搭箭,出手如電,隻聽嗖地一聲破空之後,那箭正中賈固座下白馬的額頭。白馬哀鳴長嘶,前蹄奮起,立時就要將主人甩落地下。幸而賈固反應奇快,脫離腳蹬,右腿一點馬腹,方從馬上翻身躍下,饒是如此也不免單膝著地,身子呈現半跪的姿勢。

身後眾將急忙翻身下馬,趕上前去,有人自馬頭上拔下那箭,展開字條,隻見上書一行小字曰:北平眾將感念賈將軍贈箭之情,特此回禮。

眾將心下憤慨,再顧賈固臉色,更是陰雲密布,為全主將顏麵,又不好多言其他。城樓之上卻在此刻傳來山呼海嘯一般的呼聲,顯見是士氣大振。賈固聆聽一刻,咬牙切齒道,“給我再攻!”

奈何士氣這種東西,此消彼長。周元笙眼望敵軍有如挫敗的鬥雞,不禁笑對宋蘊山吩咐道,“兩日之後,再如法炮製一道,不過這回我不要草人,而是要真人。”

任雲雁本要轉身離去,聽了這話,忽然轉首望向她,二人相視片刻,但見任雲雁眼中露出一抹讚許之意。周元笙亦笑得一笑,兩下裏雖然無話,卻好似自有一股微妙的默契於二人目光中輾轉流動。

兩日後的深夜偷襲,果然不出周元笙所料。守夜兵士見城牆上又有人影晃動,心道定是敵軍的箭又用的差不多了,這等拙劣手段若再稟報主將一遭,恐怕難逃斥責懲處。索性商議一刻,不再理會,各自分頭打盹開去。

孰料城牆上下來的是貨真價實的軍士,且個個訓練有素,忠勇無儔。不過一千人而已,卻有賴於朝廷軍大意鬆懈,竟得以偷襲成功。

是夜,周元笙毫無睡意,披著大衣坐在榻上等候消息。直到宋蘊山帶來捷報,才見她麵上露出一絲笑容,旋即問道,“回來的人共有多少?”

宋蘊山道,“尚有一半人僥幸逃生,目下軍情十分振奮。”周元笙緩緩頷首,卻不免扶額道,“你也累了,快去休息罷。”

宋蘊山抬眼略略一掃,隻覺得周元笙眼底泛青,不覺想要出聲慰問,張了張口,卻到底沒說出話。半晌隻見彩鴛自外頭捧了熱茶進來,一麵噓著哈氣,一麵道,“娘娘早些歇著罷,有身子的人哪裏禁得住這般折騰。宋長史也回去罷,這裏有我伺候著。”放下茶,又不免搓著手道,“外頭可真冷,要變天了,估摸今夜該有場好雪。”

這話才說完,卻見周元笙騰地坐起,疾步向屋外走去。推開門,借著廊下燈光,果然見風卷著細雪自空中飄灑而下。她心中一喜,回身道,“終於盼來了,這雪,這天氣,可算是幫到了咱們。”

不等他二人詢問,她已接著吩咐道,“即刻傳令下去,連夜於城牆之上潑水,務必要趁著今夜,將城牆凍成冰牆。”

宋蘊山不過愣了一瞬,旋即已含笑應是,匆匆奔了出去。周元笙這才長舒一口氣,緩緩走到榻邊坐倒,甫一挨著茵褥,方才覺得渾身酸痛,筋疲力盡。

彩鴛將手爐遞至她懷中,皺眉不悅道,“還不快去睡?娘娘莫非還想親自去潑水凍城牆?雖說戰事緊急,可也得愛惜身子,這會子又是雙身子的人……說起來,您到底打算什麼時候告訴王爺?”

周元笙忽然聽到這個稱謂,心裏竟也湧上一股淡淡的甜意,好似那人的麵容也出現在眼前一般。想了一刻,才笑著搖首道,“到了瓜熟蒂落的那天,他自然就知道了,有什麼好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