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且負相思(1 / 3)

碧空鋪絮,彤雲垂幔,庭院中東風漸卷。園中遊廊處一坐一站的男女,卻絲毫沒有賞玩這初春景致的心情。

彩鴛仰頭看著垂目不語的宋蘊山,幾乎有些恨他的吞吐不決,輕輕推著他,道,“我說了這半日,說得口幹舌燥,偏你還能這般無動於衷?難道真是鐵石心腸不成?”

宋蘊山秀逸的雙眉輕輕蹙起,麵上仍是和順溫潤,說出的話卻柔韌堅持,“我聽王妃的,王妃說不能在此時告訴王爺,自然有她的道理,我……我不敢違逆王妃。”

彩鴛嗟歎一聲,道,“那就不麻煩長史你,我來寫這封信還不成麼?這事是我要告訴王爺的,與你們都無幹。”瞪了一眼宋蘊山,終是放緩了語氣道,“一個女人生孩子是多艱險之事,你不會不懂,眼看著娘娘身子一天沉似一天,她嘴上雖不說,其實心裏何嚐不想能有人陪在身邊。這個人自然不是我,也不會是你。”

宋蘊山驀然抬眼看了看她,眉心卻不受控製的一跳,半晌極輕極緩的搖了搖頭,道,“王爺多艱難方才攻下了濟南,如今山東半數州府已在他掌控之下,正該趁此時機乘勝南下。我實在不能,也不敢在這個時候影響他。彩鴛,望你明白其中關鍵,這也是王妃為何做此決定的初衷。”

彩鴛無奈的望著他,深覺麵前之人外表溫馴,內心執拗,認準的事情竟是九頭牛都拉不回,不禁輕聲嗔道,“也不知道你是為王爺著想,還是隻願意聽王妃一個人的話。”

她側頭沉默片刻,便沒留意宋蘊山臉上忽然現出的扭捏尷尬,倒是腦中靈機一動,笑道,“那好,我不勉強你。隻和你說一個道理,如今你們堅持的都是自己的想法,可有誰問過王爺是怎麼想的?萬一他能安排妥當,也覺得回來陪王妃更為緊要呢?說到底,咱們誰都不能代王爺做決定不是?”

宋蘊山心中莫名一跳,隻抿嘴沉默不語,便聽彩鴛又道,“依我說,這事還是由我來告訴王爺,至於之後王爺回還是不回,我也就管不了那麼多了,如何?這下你總該同意了罷?”

良久,宋蘊山才無奈的笑了笑,微微頷首道,“罷了,我說不過你,就依你好了。真是沒白跟著王妃這多麼年,心思口齒皆伶俐,我確是招架不住的。”

彩鴛見心願達成,站起身來,一麵咯咯道,“你才知道啊?往後可小心著些罷,我嘴上是從不饒人的。”方走了幾步,又扭身回眸笑道,“我知道你最是聽王妃的話,且放心就是,我必然不會出賣了你,不過你須得想想,拿什麼回報我才好。”

到底有幾分害臊,撂下這話她連忙轉身跑走。徒留宋蘊山呆呆立在原地,半是惆悵半是迷茫,耳畔明明還縈繞著適才她的嬌笑,心裏卻愈發空蕩蕩的毫無依憑。

濟南的春天原比北平來的要快要早,布政司正堂上已更迭了一番人事。李錫琮與親信部眾正於此地相商戰事,才說到下一役該取哪處城邑,便聽得侍從入內來報,有朝廷特使親送書信前來。

展開信箋,紙張上散發的龍涎香氣已蔓延開來,堂上眾人皆是耳聰目明之輩,不免於嗅到氣味的一刻舉目互相對望。須臾之後,他們業已看到主君的唇角泛起了一抹淡然疏懶的笑意。

李錫琮環視眾人,輕輕揚了揚手中信箋,道,“諸位,皇上想與孤王議和,劃江而治,分庭南北。”

堂上眾將再度麵麵相顧,有人驚喜,有人驚憂,更有人連連擺首,不以為然道,“咱們再下一程便已近應天府,朝廷自然心生畏懼,隻是於此時拋出這等言論,恐怕有緩兵之嫌,王爺切勿中了朝廷詭計,更加不能偏安江北,那便與出兵時討逆之言相背,在天下人眼中亦會失之道義。”

一言既出,眾口紛紛,倒也算同仇敵愾,李錫琮諦聽一刻,揮手阻斷眾人話頭,道,“諸位不必擔心,孤王沒有議和的打算。早前孤王接禁中秘報——皇上擬采薛侍郎議和,求緩攻之策。卻於五日前,再拜東昌侯為將,挾應天府之師,北上欲屯兵德州。”

說到此處,堂上便爆發一陣憤慨之聲,李錫琮冷笑道,“朝廷翻雲覆雨,孤王卻不意虛以委蛇,來日大戰,還要仰仗諸位全力以待。”說罷,已站起身來,拱手道,“孤王在此,先拜謝諸位了。”

眾人忙紛紛起身,相繼拜倒。其後再議一刻軍務,方才漸漸散去。李錫琮回歸內堂,更衣淨麵,見案上擺著幾封信箋,猜度其中大約有家信。啟開看時,果然有周元笙書報平安的內容,他前後仔細品讀良久,借著那婉麗字跡,想象著書寫之人的脈脈凝視,淺淺含笑。